【詩語背後】登良路的文脈(三)

◆南園小學教學樓前面,有一座民國風格的小亭。 作者供圖
◆南園小學教學樓前面,有一座民國風格的小亭。 作者供圖

  木 木

  解元祠位於南園村東街,磚木石結構,坐西朝東,正是為紀念吳國光而建。這是一座三開兩進的小院建築,始建於明末,清代和民國時期多次重修。正廳有供龕而無供像,龕旁石柱上懸一聯「世本無先覺之驗,人貴有自知之明」,字體古樸蒼勁,耐人尋味。堂前廊廡環繞,陳列明清科考制度及新安辦學情況介紹,有展板,有泥塑,還有私塾實景布置。展板上除了老照片和文字說明,一張張手繪示意圖尤為傳神。印象深刻的是一幅《科舉考試分級取士圖》,以疊屋形式展現了古代士子的功名之路,彷彿拾級而上,讓人一目了然。

  南頭地區興學重教傳統深厚,最早見於史料的教學形式是社學,有「社會辦學」之意。嘉靖四十五年(1566年),抗倭名將、南頭水寨創始人湯克寬與東莞知縣舒應龍,在今南頭古城南面創建了第一所社學——梯雲社學。十年後,從這所社學裏走出南頭地區第一位進士陳果;又三年,解元吳國光亦誕生於此。新安縣建立後,興辦社學之風更盛,相繼有登雲社學、固戍社學、青雲社學、碧溪社學、梧山社學等。與此同時,由政府直接舉辦和管轄的縣學也出現了。新安建縣當年,衙署還借用東莞守禦千戶所辦公,便把修建學宮作為建縣重要標誌,由知縣親自督建,並於次年完工。清代新安縣學繼續發展,先後有寶安書院、文岡書院,鳳岡書院等,名聞遐邇。

  明清時期,南頭地區的古代教育發達及鼎盛。新安雖是邊陲小縣,但「廣勵學宮,興賢育才,一時輟魁南宮,聯袂不絕。邑之學校,漸冠嶺南矣」。一座南國邊城,「地鍾山海秀氣,蔚然與鄒魯同風」。這不但體現在各種社學、縣學的興起,更體現在數以百計的進士、舉人及其他功名人物不斷湧現。他們所代表的,不僅是一個個家族曾經擁有的輝煌歷史,更是中國傳統文化賡續不絕的生命力。

  南園村之行,畢竟是奔着南園小學去的。儘管到了南園街辦事處,就得知南園小學已被廢棄多年,我還是專程去了小學舊址。一則緬懷,一則找尋當年辦學的蛛絲馬跡。

  南園小學舊址位於南園村西街,教學樓原為一座三層西式建築。據載,南園小學的前身是私塾「同源書室」,1921年在吳登良贊助下開辦新學,1929年改建為「南園小學校」。現存四層小樓是後來改建的,在三樓窗台下隱約可見「南園小學」校標脫落後留下的痕跡。左右兩邊和背後都是村民自建房,樓層無不高過小樓,可謂密不透風。小樓對面,有一個民國風格的六邊形小亭子,磚石結構,立柱鏤空,簷有雕花,頂有泥塑,顯得十分精緻,但周邊停滿了摩托車和電動自行車。這估計是當年學校花園的一部分,怕是南園小學惟一的建築遺蹟了。南園小學是1972年遷建於北頭村東街的,並改名為南山小學。如今,南山小學已發展成為深圳市一級學校,獲得過「全國優秀信息化學校」「二十一世紀藝術教育先鋒基地」等榮譽稱號。

  告別南園村,再次步入登良路。路上車水馬龍的景象,一時讓人難以適應。我的目光卻被路兩旁密布的各式餐館、冰室、中醫診所、理療店所吸引,加上路沿上擺放着一排排或黃或綠的共享單車,讓整個街道充滿煙火氣。時間已臨近中午,肚子也有些餓了,便信步走入一家招牌為「陳記三及第」的客家小吃店。

  店裏食客不多,進門就看見一對操北方口音的老年夫妻,顯然是常客。他們大聲地品評着面前的吃食,說這三及第湯和醃麵的味道,家裏怎麼都做不出來。受他們情緒感染,我也點了一碗三及第湯和一盤醃麵。三及第湯在客家小吃中製作算是簡單的,主要食材只有豬頸肉、豬潤(豬肝)、粉腸三樣,加些許枸杞葉,配上鹹菜、酒槽、白胡椒等調料。關鍵是食材必須新鮮,火候也要把握得當,才能做出清香、淡雅、鮮甜的口味。醃麵則是一種拌麵,用生麵煮熟,控乾水分,以豬油、炸蒜、食鹽攪拌均勻,再加上肉沫,撒上葱花,香味便撲鼻而來,入口嚼勁十足。

  在深圳這座以快節奏著稱的新城市裏,能在某個不經意的時刻,從容地坐在一把簡易木板椅上,邊愜意地吃着某種也許存在了上千年的食品,邊悠閒地看着流動的街景,多少會覺得有些不真實。簡單的食材,親和的環境,來來往往的人流,在周邊形成一種隨意的氣氛,讓人特別放鬆,心思便天馬行空了。千百年來,人生如逆旅,北上南下,因時因地,演繹着城市的興衰和世事的無常。有道是:出門天下皆鄉梓,舉目誰人不客家。

  出了小吃店,續往東行,不遠處便是登良地鐵站。地鐵站位於登良路與後海濱路交匯處,對面是一個新近布置過的市民公園,屬於後海濱公園綠化帶的一部分。公園面積不大,但樹蔭草色濃郁,並安裝了簡單的運動器械和兒童娛樂設施。入口處的小草坪上,立有一尊金屬材質的現代雕塑,以流暢的線條為主體,灑脫奔放,飄逸靈動。雕塑右下方是一塊正方形說明牌,上題四句古體詩,也像南園村石牌坊上的楹聯一樣,平仄對仗並不工整,甚至不押韻,但樸實自然,生動傳神:

  錦繡鵬城舒廣袖  迎風奏響春之聲

  揚帆踐行中國夢  和諧共舞正當時

  登良地鐵站往東,以前是一片灘塗,現在大約是深圳摩天大樓最集中的地區了。看着一棟棟拔地而起的現代化建築,我腦子裏卻浮現出另外一幅畫面。據說這裏曾經是寶安偷渡香港最熱門的下水點,因為靠近珠江口,海水較淡,又不像大鵬灣常有鯊魚出沒,而且深圳灣(當時還稱后海灣)的軍警防守相比梧桐山的陸路也要鬆一些,於是成了不少偷渡者的首選。南頭半島上的古村落,村村都有大量逃港者,甚至還有村幹部租船組織村民偷渡的極端例子。以南園村為例,目前住在歐美和港澳地區的南園吳氏,大約是留守本村的4倍。

  然而,這些拚命偷渡出去的人,卻有着濃厚的故鄉情結。闖蕩異域,千辛萬苦,又以平生所積回饋鄉梓,成了中國海外移民的一個獨特現象。有學者分析,中國和蘇聯作為兩個最大的社會主義國家,幾乎同時走上改革之路,而中國成功,蘇聯失敗,撇開其他種種因素,華僑和港澳同胞作出了不可取代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