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棚閒話:明信片

  青 絲

  以往新年肇始,總會收到一兩張明信片,或舊雨故知,或有過合作的媒體朋友,雖然只是幾句很簡單的問候語,卻讓人極感溫暖安慰。就像張愛玲在《半生緣》裏說的,人到了一定年紀會萌生一種寂寞之感,「覺得睜開眼來,全是依靠他的人,而沒有一個人是可以依靠的」。明信片會讓人知道,自己於茫茫人海裏還被人掛念,上面寫的內容是次要的,關鍵是寄送的心意,以及手寫的溫度。

  平心而論,明信片並不是完美的信息傳遞載體,相比普通信件,明信片在郵遞環節毫無私密性可言,凡經手人都能看到上面的內容。過去郵路也常受到交通狀況和業務發展水平的限制,尤其寄往偏遠地區或寄出,不僅傳遞時間長,還常有送錯地方或失蹤的情況。除了重要信息不能用明信片遞送,人們也無法像普通信件那樣毫無顧忌地暢所欲言,傾吐所有的心事,不管內心的情感有多麼強烈,敘述也須恰如其分,語句多幽微隱晦。所以明信片的價值,只有在特定的群體間才能獲得最大認同。

  不過,也正因如此,明信片又構成了另外一種旨趣,其重點是創造了一個親暱的敘述對象,對方既隨時恭候,又擅長聆聽和解讀。除了可用明信片向親朋好友傳達心意,不少人還會寄給自己,記錄自己在某一時刻某一地點的經歷和特殊心情。時隔多年後回過頭再看,就像開啟了一扇通往昔年記憶的大門,那些被定格在文字和圖像裏的人生片段,會再次甦醒復活,重新變得趣味盎然起來。

  明信片同時也是一種藝術設計品,上面的圖片多為名勝古蹟、地標性建築,或優美的自然環境,還有一些酒店旅館也會定製自己的限定明信片。網絡前時代,人們從這些明信片可以認識到一些國家地區的風土民情、文化藝術、地理歷史。加上明信片貼有郵票或蓋有不同的郵戳,具有一定的收藏價值,既可娛人也可自娛。1996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波蘭女詩人辛波絲卡,從上世紀六十年代開始,每到年末就會「閉關」數天,讓朋友不要來家裏打擾她,因為她看不上批量印刷的明信片,要自己親手製作。

  辛波絲卡從雜誌和報紙剪裁下大量圖片和字句,按照自己的審美,拼貼組合到一起,製成具有鮮明「辛氏」印記的明信片,作為新年賀卡寄給朋友。她這一可愛而浪漫的習慣,堅持了40餘年不綴。她70歲時寫了一篇文章講述自己剪貼製作明信片的興趣愛好,緣於人生中第一張明信片是父母寫給她的,於是她給自己也設定了一個目標,要把收到明信片後感恩被人掛念的暖心感覺,與他人分享,以此彰顯用心維繫友情的重要性。其中滋味和感受,或許對於已習慣了網絡信息交流的今人來說,已很難再領會身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