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見錄/舊曆重來\胡一峰
懷舊是藝術家用不膩的主題。上世紀九十年代內地樂壇流行的《濤聲依舊》，深情悵嘆「今天的你我，怎樣重複昨天的故事，這一張舊船票，能否登上你的客船」；入圍奧斯卡百年金曲的《Yesterday Once More》，無限感慨時光流逝，昨日只能在思念中再現。舊日自然是無法重來的，舊曆卻可以。最近，網友有個「驚天大發現」，二○二四年的日曆與一九九六年相同，也就是說，拿一本一九九六年的舊日曆，在二○二四年也可以用。這個「神奇」現象的原理是一九九六和二○二四年都是閏年，且這兩年的元旦都是禮拜一。有網友按此規律推算，二十八年後，這一循環還將出現。今年過完後，日曆不要扔，到二○五二年，或許還可繼續使用。
不過且慢，「舊曆重來」只限於陽曆，若你這本日曆是陰陽合併，可就不是這麼回事了。以春節為例，二○二四年的除夕是二月九日，一九九六年則是二月十八日，差了九天。我不懂曆法，不知道漫漫歲月中是否還有陰曆陽曆都完全重合的循環。但即便存在這樣的奇觀，若再加上附着於日曆上的諸種宜與不宜的講究，要想找到完全嚴絲合縫的「舊日重來」恐怕終究是辦不到的。
能重來的只有日曆，回不去的才是日子。對此，哲學家說得明明白白。西哲有言：人無法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東方的聖人則說：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不過，舊日也是可以定格、留住的，這取決於對待生活的態度。如果只求度日，過一天只為記個數，像有口無心的念佛者，計數串珠機械滾動，卻毫不增進心性修為，那麼，不要說二十八年前的舊日曆可以重翻一遍，就是每年都用同一本日曆也無妨。如以至真之誠意對待每一天，每個早晨的太陽都將變作新的，照亮屬於這一天的新目標，也照亮通向這新目標的新道路。為此之故，越是以新的態度過今天又保持這一心態迎接明天的人，他的昨天越值得懷念，而懷念即便不是重來，也是它的近義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