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地圖 茅盾篇:茅盾四度居港廣播新文學種子

◆茅盾曾居住於九龍太子道196號4樓。
◆茅盾曾居住於九龍太子道196號4樓。

◆茅盾(右一)、夫人孔德沚及兒女在香港。 資料圖片
◆茅盾(右一)、夫人孔德沚及兒女在香港。 資料圖片

◆茅盾(前排左三)與部分被營救的文化界人士合影。 資料圖片
◆茅盾(前排左三)與部分被營救的文化界人士合影。 資料圖片

◆太子道196號已成為一間茶葉舖。
◆太子道196號已成為一間茶葉舖。

◆《立報》舊址皇后大道中175號已不在。
◆《立報》舊址皇后大道中175號已不在。

◆《立報·言林》 中大圖書館資料庫
◆《立報·言林》 中大圖書館資料庫

◆《文藝陣地》是抗戰初期知名文學期刊。 網上圖片
◆《文藝陣地》是抗戰初期知名文學期刊。 網上圖片

  編報辦刊 投身文藝戰鬥

  當香港的文學生產進程追溯到上世紀二十年代,報紙副刊與文學期刊是其中非常重要的一環,這與當時香港的社會、文化條件,以及更大範圍的內地政治局勢都有關聯。抗日戰爭爆發後,內地大批文人南下香港,創辦了大量的報刊,不僅刺激了香港的報業,也強化了其文學生產功能。現代著名作家茅盾在港主編的報紙副刊《立報·言林》與文學期刊《文藝陣地》皆特色鮮明,既令香港讀者進一步了解內地抗戰狀況與新文學作品,亦如一陣清新的風,為彼時「安靜」的香港文壇帶來勃勃生機。 ◆文、攝:香港文匯報記者 張岳悅

  茅盾(1896-1981)姓沈,本名德鴻,字雁冰,原籍浙江桐鄉縣。從1938年起,他曾四度在香港居住,除第三次較短暫外,其餘每次都逗留了一年左右。茅盾在香港的文學活動與創作,對香港報業和文壇具有頗為重要的影響,也可以說是他創作活動高峰期的重要部分。

  首次赴港 探討「偉大作品的產生」

  茅盾首次到香港後數日,出席了中華藝術協進會主辦的座談會並發表演講。在回答「為什麼沒有偉大作品產生」的問題時,他說:「我們現在的工作方向對不對?我們在創作方法上有沒有深入而正確的理解?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麼,偉大的作品遲早會產生——特別因為我們已經看見現今這偉大的時代,已經覺醒了不少的文藝天才,因此,如果我們不精密而刻苦地檢討我們的工作方向,探究我們的創作方法,而先來討論『為什麼沒有偉大作品產生』,那就本末倒置……」演講後,會議還就「公式主義」、「香港文藝作品的缺點」等問題進行了討論,茅盾後來還特地寫信給《大眾日報》,訂正了會議記錄者的頗多不盡確實之處。這封來信被看作是茅盾南來香港的第一篇文字記錄。

  他此次來港是帶了家眷的,最先住在灣仔的軒尼詩道,後來一家四口才在九龍太子道196號4樓安頓下來。他在自傳《我走過的道路》中透露自己寫信給其小舅子孔另境時,請對方回信到「太子道一九六號四樓」,亦描述居所是「九龍的高級住宅」,有一房一廳與大陽台。如今這棟唐樓仍在,只是196號已成為一間茶葉舖。

  據盧瑋鑾於《香港文縱:內地作家南來及其文化活動》一書中記載,雖然茅盾認為「停留在這樣安靜的香港,可說是一種意外」,但他已準備全力投入以文藝發動群眾,捍衛祖國,鞏固抗日統一戰線的文藝活動中。

  主編《立報·言林》與《文藝陣地》

  1938年4月,創刊於上海的《立報》在香港復刊,總編薩空了請茅盾出任該報副刊「言林」的主編,茅盾主持編務至當年12月,後受邀赴新疆任教職。當年《立報》選址皇后大道中175號,如今175號已不在了,皇后大道中只餘下171及181號。

  《立報》第一版是要聞,第二版上半是內地消息,下半便是副刊「言林」。在復刊首日,茅盾在《獻詞》中說:「今日我中華民族正在和侵略的惡魔作殊死戰,『言林』雖小,不敢自處於戰線之外……『言林』不拘於一種戰術;陣地戰,運動戰,游擊戰,凡屬拿手好戲,都請來表演。但『言林』並不就此化為單純的『劍林』;它有時也許是一支七弦琴,一支笛,奏出了大時代中民族內心的蘊積;它有時也許是一架顯微鏡,檢視着社會人生的毒瘡膿汁……」

  如樊善標在《諦聽雜音:報紙副刊與香港文學生產(1930-1960年代)》一書中所述,這段話既表達了「言林」參與抗日的義無反顧,也以豐富的意象呈現了此副刊版面的多元面貌——以劍林代指筆伐,琴與笛寓意抒情,顯微鏡則象徵冷靜的分析。後來茅盾在《談編副刊》一文中回顧,他的基本構思是內容要「五花八門,雅俗共賞。應當有一連載半月或一月之長篇小說作為主柱,而用五花八門的短文以為配襯」。此外,如有剩餘篇幅,編者可「用文壇近訊,藝苑韻事等題目寫數十字的雋永短文,不露臨時急就的痕跡」。

  茅盾坐言起行,在復刊第一日即開始連載抗戰題材長篇小說《你往哪裡跑?》(後改名為《第一階段的故事》),此外他還以「上水」、「仲方」、「微明」等筆名發表了許多雜文時評。「言林」向來不缺來稿,他在《我走過的道路》中提到:「《言林》剛復刊時,我還不得不自己動手趕寫文章,四月一日復刊到四月六日,每天有我一篇文章,但不久香港和華南一帶的投稿就如雪片似地飛來,並且逐漸形成了一支經常寫稿的『核心』隊伍。」

  茅盾同時還創辦了《文藝陣地》半月刊,從1938年4月16日的創刊號至第2卷第6期,他總共編了18期。據趙稀方在《報刊香港:歷史語境與文學場域》一書中所述,《文藝陣地》是理論批評和文學創作並重的刊物,在創刊號的《編後記》中,茅盾寫道:「這一期議論文多於作品。編者很想每期都能保持這一個性。似乎現在還沒有對於文藝上一般問題多發表意見的刊物,本刊試想在這裏開一冷門。」在編輯過程中,茅盾以他非凡的組織力和號召力,組織了廣大的作家隊伍,並認真注意發現和培養文學新人,使得《文藝陣地》成為抗戰初期影響較大的文學期刊。

  經歷香港淪陷 輾轉回到內地

  1941年8月,茅盾從重慶轉道桂林,回到闊別兩年多的香港。這時他住在半山堅尼地道的洋房,剛安頓下來,正籌備《華商報》的范長江和夏衍就來找他約稿。於是,茅盾將兩年來從香港到新疆、延安、重慶,再回到香港的所見所聞,尤其是戰時大後方的經濟變化以及戰爭給人們生活帶來的影響,寫成以「如是我見我聞」為主題的一組散文在《華商報·燈塔》連載。

  其間,正籌辦《大眾生活》的鄒韜奮也邀請茅盾擔任編委,茅盾曾憶述:「《大眾生活》籌備出版之時,編輯委員會同人以為須有一長篇小說連載,而且為的要趕在刊物的創刊號上登出來,故而又必須於一星期內交第一批稿……這結果就是《腐蝕》。《大眾生活》是周刊,每期留給《腐蝕》的篇幅是三千到五千字,但既開始登載了,就不能中斷……」

  在茅盾第二次居港的9個月時間裏,經歷了太平洋戰爭爆發和香港淪陷,與葉以群、廖沫沙等輾轉避躲,直到1942年1月,才在東江游擊隊的保護下回到內地。茅盾在《脫險雜記》中記敘:「我們這艇子裏有Y(葉以群)、小高、寶公(戈寶權),以及其他朋友……我們說說笑笑,確信『偷渡』一定順利完成。因為這不濃不淡的霧罩太好了……」此次居港期間,他先後寫成八篇文章記錄這段驚險的經歷,也通過不同側面反映了處於風雨飄搖中的香港社會的狀況,以及南來文人的處境。

  戰後兩次居港 成文壇核心人物

  抗戰以後,與郭沫若一起站在民主革命運動前列的茅盾,亦曾兩度到達香港。第一次是1946年4月,茅盾偕夫人離開重慶,經廣州到達香港。此行他在香港逗留了13天,每天都忙着到團體和學校講演,並在文協港粵分會的歡宴上號召道:「文化界應該像抗戰初期那樣團結起來,建立一個強固而廣泛的民主統一戰線。」

  除卻一如既往的忙碌,舊地重遊的茅盾還有幾分感傷的情緒,在蕭紅《呼蘭河傳》的序言中,他寫道:「我怕香港會引起我的一些回憶,而這些回憶我是願意忘卻的;不過,在忘卻之前,我又極願意再溫習一遍……我打算到九龍太子道看一看我第一次寓居香港的房子,看一看我的女孩子那時喜歡約女伴們去遊玩的蝴蝶谷,找一找我的男孩子那時專心致意收集來的一些美國出版的連環畫,也想看一看香港堅尼地道我第二次寓居香港時的房子,『一二·八』香港戰爭爆發後我們避難的那家『跳舞學校』(在軒尼詩道),而特別想看一看的,是蕭紅的墳墓——在淺水灣。」然而,直到離開香港,他也沒有完成這些未了的心願,正如他難以釋懷女兒和蕭紅「太早的死和寂寞的死」,「即使去了,未必就能在那邊埋葬了悲哀。」

  兩年後,茅盾再與郭沫若、夏衍等文化人先後到港,這時的茅盾愈發忙碌,不僅經常參加各種政治和文化活動,擔任《小說》月刊的編委和《文匯報·文藝周刊》的主編,也勤奮寫作,為不少作者的作品寫了序。也在此時,茅盾萌發了將抗戰時期的重大政治、經濟、民主與反民主、特務活動與反特務鬥爭等作個全面描寫的想法。他原計劃寫五部長篇,但由於條件所限,僅完成了第一部《鍛煉》,從1948年9月9日至12月29日於《文匯報》連載。《鍛煉》是茅盾最後一部長篇小說,構築宏偉,氣勢磅礡,全面而深刻地反映了抗日戰爭初期的社會面貌,也代表他創作上的新進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