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心茶遊記：羌姆舞表演輪迴
良 心
東竹林寺一年中最為盛大的宗教節日是一年一度的格冬節。格冬節，既是藏傳佛教密宗諸神及護法亮相人間的盛大法會，又是藏族民眾朝佛觀光、慶賀耕牧豐產、祈求來年幸福吉祥的聚會。這天寺院會舉辦盛大的跳神活動，是人神共舞的盛大節日，因此也俗稱跳神節。東竹林寺的格冬節（跳神節）也是「僧值節」，通俗來說，就是僧人們的「年會」。在每年藏曆八月二十八、二十九日舉行。
格冬節一般歷時三日，頭兩天寺院舉行盛大的誦經法會，驅邪除惡祈福眾生。最後一天為跳神儀式，即表演「羌姆」面具舞，場面最為熱烈。「羌姆」在藏語裏是跳或舞的意思，也有意思為「跳神」。它是藏傳佛教各派僧眾在自己寺院範圍內表演的宗教舞蹈，集誦經、音樂、舞蹈三位於一體，儀式隆重，場面壯觀，氣勢宏大，是一場集宗教性和藝術性為一體的視覺盛宴。據說，羌姆是從印度到西藏弘揚佛法的印度高僧蓮花生大士創建的。他在吐蕃原有的宗教舞蹈、祭祀禮儀等基礎上，融合佛教、苯教和藏區傳統歌舞，創造了一種以「驅鬼鎮邪」為主旨的宗教舞蹈。這種全新的宗教儀式舞蹈，在興建桑耶寺的奠基儀式上首演獲得成功。到了十五世紀，藏傳佛教格魯派創始人宗喀巴大師又對原始「羌姆」進行了改編和完善，讓羌姆成為格魯派祈願法會的儀式之一。在祭祀禮儀中的羌姆舞，採用頭戴各種神祇面具，吸收大量藏族民間舞蹈成分而編排的程式性舞段，成為宗教本身和藏民用來驅鬼求神、造福來世、宣揚佛法天命、解說因果關係和表演佛經故事等祭祀活動中的宗教舞蹈。這種祭祀舞蹈，被後來藏傳佛教各教派所採用。
格冬節跳神儀式是東竹林寺一年中最隆重的宗教活動。當天周圍四鄉八村信眾紛紛趕來寺院，各方僧俗人士雲集，場面蔚為壯觀。寺院廣場上桑煙繚繞，嗩吶、長號、莽筒、鼓鈸高架於寺院屋頂上。表演一開始，在洪亮而莊嚴的樂曲之中，擔任跳神表演的喇嘛們按照身份高低順序出場，表示各種神靈已降臨人間。他們身穿彩服，手持法器或兵器，有些頭戴牛、馬、鹿、狗、老虎和猴子等動物面具，有些則頭戴骷髏、魔鬼等各種神靈面具，裝扮成各路神鬼陰差。在震撼人心的祭祀樂曲伴奏下，這些所謂的「鳥冠虎帶」的諸神，隨着法樂起轉騰挪。他們繞着場子邊走邊跳，沒有言語，也沒有更多的舞姿，只是重複着一個簡單的動作。一邊接受信徒們的伏地膜拜，一邊列隊環繞寺院表演場地，手舞足蹈地旋轉前進。
喇嘛們圍着廣場空地跳了幾十分鐘後，一位年長的活佛從廟裏走出來，面朝大殿坐在迴廊正中間的木榻之上。大殿樓頂上兩隻長長的大法號吹響，粗獷雄渾，充分表現出宗教神聖不可侵犯的威嚴。緊接着架在大殿對面照壁兩側的巨大長號震聲齊鳴，低沉威嚴之下，原來鬧哄哄的場子立刻安靜下來。演出正式開始，一組接着一組的具有專題宗教內容的神祇舞蹈連續登場，如突出顯示神靈無上威力的「法神舞」、「凶神舞」、「金剛神舞」，表現地獄中小精靈們相互玩耍、嬉戲的「骷髏舞」，為人間帶來福祿的「鹿神舞」，宣揚樂善好施、長命富貴的「壽星舞」、「仙鶴舞」，以及表演佛經中「捨身飼虎」、「因果報應」等佛經故事的舞段，令人目不暇接。演出過程中只有表演沒有歌唱，氣氛凝重。為了活躍氣氛，在連續的節目間隙，時而還插入由喇嘛們進行摔跤、角鬥等表演兼比賽的活動來娛樂民眾。
盤膝坐在二樓蓮花寶座上的活佛，一副安詳、冷峻的表情。在他清朗的眉宇間，肅穆的面容裏，似乎看得見一種至大至深的心境，不由得令人在內心深處產生一種敬畏。坐在下面的信眾個個神情肅穆，已完全融進了喇嘛們所表演的故事之中。他們在用一顆顆虔誠的心去理解和感受千百年來的宗教傳說。宗教的傳播猶如一縷光芒，始終照耀着芸芸眾生那些空靈的魂靈。藏傳佛教徒修行一生的功課，便是如何理解和面對死亡。「跳神」不僅意求消災除厄，也揭示着藏地生與死的本相。年復一年不停上演的羌姆舞，是藏族人對死亡的預演。
羌姆舞表演的是人死後到下一輪迴之間的「中陰」發生的事。「中陰」，也就是通常說的「靈魂」，即人死後還沒有轉變成另一個生命以前的這一段。據南懷瑾老師講，有兩種人沒有中陰身，一是至善，一是至惡。至善的人，一死馬上上天，中間沒有停留；至惡的人，一死就下地獄去了，也沒有中陰身。普通的人，善惡兼半，就會經過中陰身的階段。據稱在中陰身七七四十九天後，會有六道光環出現，接引死者。這段時間，如果有正信及有效的超度，或有觀想及定力的得道者為死者啟示光明，可以加速進入光明大道，脫離中陰身。這期間最忌諱的是：沒有正信的人胡亂指引，使其更加迷茫；不斷燒香或燒死者生前迷執愛慾的食物及東西，令死者又一次眷戀塵世，使死者進入鬼道，永難自拔！
戴上面具，表演者就變身為「神」。平日裏在唐卡和壁畫上供人瞻仰的神明，在跳神法會上融入人群，親切地帶來庇佑與加持。信眾們通過面具結識各路鬼神，等到他們轉世的時候也不至於驚慌失措，錯失接引的機會而墮入三惡道。許多民族將死亡視為生命的終點，然而在雪域高原深處的香巴拉秘境，人們卻年復一年觀看被視為「彼岸教育」的羌姆舞，通過它了解什麼是死亡，以及死亡是一種怎樣的景象。在人世間熟悉了羌姆舞，來到彼岸世界，便不會懼怕各方神祇鬼怪。猶如彼此對照的鏡子，直視死的存在，更能感悟生的意義，窺見出世間的場景，便更能洞悉要在世間如何生活。跳神儀式從日出前一直到午後，悠長的嗩吶與鼓聲像恭迎的禮樂，信眾手捻佛珠，低聲誦經。儀式結束前，僧侶們將寺院珍藏的巨幅唐卡展開。這幅寬5.2米、高8.5米的巨幅唐卡，是用五彩綢緞堆繡而成的護法神像，被稱為「閻羅王唐卡」。據說是十二世達賴贈與寺院的珍貴禮物，極其難見，只有在每年格冬節跳神儀式的最後才向信眾展示。閻羅王唐卡一展開，成千上萬的信眾潮水般湧向前去，波浪起伏般五體投地跪拜，帶來無與倫比的震撼！
東竹林寺格冬節跳神，是藏傳佛教諸神及護法亮相人間的莊嚴法會，也是僧俗交互的盛大狂歡。彼岸世界的智慧、香巴拉的秘密，都藏在神明的舞蹈裏。仰望天空，湛藍的天空飄飛過幾片白雲。沒有天空便不會有雲。只有在深博遼闊的天空下，才會有將人心「涅槃」的淨土。佛說：這是最後一片淨土。眾生皆有佛性，立地修得正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