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台客聚】穿過歲月的鐵皮盒子
伍呆呆
前段時間女兒回國度假，一通艱難的斷捨離之後，收拾了一些她割捨不下的東西，從爺爺奶奶的舊居搬到我們的新屋。
女兒是爺爺奶奶帶大的，儘管年紀小，也還是「近朱者赤」，學了廣東老人的傳統儲物習慣，將自己心愛的小物件用一個鐵皮的月餅盒裝得密密實實的。幾年未回國，到了家就迫不及待地把鐵皮盒子翻出來整理，向朋友顯擺，並喚我去看，我趕緊湊了過去。結果並不意外，與大部分的小女孩一樣，盒子裏有精緻的硬幣罐，漂亮的小玩具，顏色粉嫩的小首飾，女兒從小到大與閨蜜們合影的相冊，同學間相互贈送的明信片……裝滿舊物的鐵皮盒子，若不是一個打着時光烙印的老月餅盒，簡直能從裏面冒出一串串帶着少女心的粉紅泡泡。
我小的時候也擁有過自己的鐵皮盒子。
不同於當下的物質豐盛，我小的時候連真正的玩具都不曾有過，我的鐵皮盒裏裝得最多的是我費盡心思才收集到的五顏六色的糖紙，還有為數不多的火柴盒、火花和煙盒，以及幾本省吃儉用好久才用零花錢買下來的《紅樓夢》連環畫。
從童年到少女時代，我的鐵皮盒子裏最大的秘密就是我的日記本和鄰桌男生上課時偷偷遞來的幾張小紙條。鐵皮盒子自然是沒有鎖的，從前家裏的傢具不多，連藏秘密的地方都很難有，而那個時代的大人對孩子的隱私又沒有如今這般的尊重，他們沒有鐵皮盒子，但對孩子的盒子充滿了好奇心，我的日記本和小紙條最後都被我送進了廚房的灶膛裏，隨着火光煙消雲散，成了永遠的秘密。
有一段時間我特別喜歡讀《福爾摩斯探案集》，從學校的圖書館借了回家去讀，讀到深夜，書放在枕頭邊，想像卻隨着夜色蔓延，害怕書中的壞人趁黑鑽出來，便小心地將書裝進鐵皮盒子蓋好，再把鐵皮盒子鎖進父親做給我的小木箱子裏，才敢放心地進入夢鄉。鐵皮盒子此時就成了一個安全的堡壘。
後來我們從小孩長成大人，鐵皮盒子大多藏在了心底，盒子裏裝的，換成我們的童年，我們的父母，我們舊時的朋友，逝去的初戀，還有我們藏着的喜好、夢想，得意時無法分享出去的喜悅，悲傷時無人擦拭的眼淚，在人潮洶湧中難以言喻的孤獨……那個鐵皮盒子裏愈收愈多。然而總會有一個人，或是朋友，或是親人，或是愛人，那個人也會像是鐵皮盒子，值得信任，是最安全的堡壘，我們把收藏的舊物拿出來和對方分享，在穿過歲月咀嚼往事的過程裏，便不再孤單。
我很高興女兒給我看了她的鐵皮盒子，我的盒子也從記憶中找了出來。但願每個人都能擁有自己的鐵皮盒子，都能擁有那個可以和你一同分享收藏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