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鴻:恩施土家女兒會

  劉益善

  作為一個湖北人,且多次到過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但問起女兒會,我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我只知道恩施市辦了本內部文藝雜誌叫《女兒會》,前幾年該雜誌向我約稿,發了我一篇小文章與我在恩施向一群土家族小學生學跳擺手舞的照片。

  那年我隨《十月》雜誌組織的作家詩人到恩施采風,8月18日即農曆七月十二參加了恩施市舉辦的女兒會,我才真正了解恩施土家女兒會的內涵及其文化意義。女兒會是居住在武陵山脈高山地區土家族的一種民俗,土家人對男女相約稱作「會」,結婚叫「過喜會」。女兒會即年輕女子相約,其主體是土家女兒,她們以自己的意志為中心選擇決定自己的婚戀對象。這無疑比漢民族幾千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封建腐朽觀念來得自由,是土家族遠古時代母系社會的一種遺風。

  石灰窯和大山頂是恩施市東南和西北邊遠高寒地區的兩個鄉鎮,平均海拔在1,800米以上,兩地出產名貴中藥材當歸和黨參,被稱作「藥王之鄉」。每年農曆五月初三、七月初九、七月十二,除恩施州各縣鄉鎮的男女外,尚有湘西、宜昌、江漢平原和重慶奉節等地的商人前來,趕女兒會,也採購藥材。這幾天,兩個鄉鎮集市上,人群熙熙攘攘,土家女兒壓斷街,那真是盛大的節日啊。買賣雙方,討價還價;男女青年,對唱山歌;是在尋找意中人,也是在進行商貿活動。女子看中的男子,用山歌去招呼他,兩人對歌對攏了,婚戀也就成功了;男子看中女子,去買女子的山貨,如果女子看不上,會開高價,要是女子願意,會出一個很低的價。買賣談成了,兩人也走到一起去了。當然那些借女兒會做生意的,也能真正地做成一筆筆交易;也有雙管齊下的商人,得了個人與物雙豐收。大山裏,集市邊,男女相攜;樹林中,石坡下,小溪旁,唱情歌說情話做情事,都是合理合法的。石灰窯和大山頂,是恩施土家女兒會的原生地,歷史久,名聲遠,也最具原汁原味。女兒會是恩施土家族的情人節。至於有人說女兒會是「野老公會」、「風流會」,則是不了解土家族文化的粗鄙與妖魔化的說法。

  除上世紀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的十年外,女兒會年年都在舉辦,也不需要什麼人去組織操作,民俗學家甚至稱女兒會是土家人生命的節日。1995年農曆七月,恩施市政府首次將女兒會搬進城市,從此,每年農曆七月十二恩施城區及風景區都舉辦女兒會,賦予女兒會新的內容:給土家族男女創造認識交往談情說愛的空間,促進女兒會的傳承;舉行土家文化演出和娛樂活動,達到招商引資推進經濟發展的目的。恩施土家女兒會被湖北省人民政府列為非物資文化遺產名錄,成為湖北省重要的文化品牌。

  我和來自全國各地的作家詩人參加的女兒會,是搬進城市的新版女兒會。天氣晴朗,暑氣或許是被大山擋住,恩施城裏不熱。美麗的清江蕩着碧波穿過山城,清江兩岸林木蓊鬱,平坦的水泥路傍依林帶而伸延,林蔭下石椅錯落,恩施人稱清江兩岸為親水走廊,今年的女兒會在親水走廊舉行。

  我們沿清江北岸進入一個寫有「女兒會」的高大門廊,立即就融進了人流和一種氛圍中。我感覺自己置身在一種愛意的溫暖裏,年輕了一截。林木中的石凳上,坐着一對對身着土家服裝的男女,音樂聲在清江兩岸悠揚,路邊,有擺攤子賣各種山貨和工藝品的,有演出的一隊隊土家妹子唱山歌,有電子琴伴奏。唱完一曲後,有遊人提議唱《六口茶》,於是一群妹子張口就來:「你喝茶就喝茶呀,哪有恁多話……」

  我們順着親水走廊往前走,看到路左邊有一排廣告牌,上面貼滿了小紙片,湊上去看,那是一個個名字,提供男女個人信息。廣告牌的對面林木中,擺滿了桌椅,有戴紅帽子的志願者接待求婚的男女,幫他們填寫小紙片,然後再貼上廣告牌。親水走廊約三四里路長,走完親水走廊,我們通過一座風雨橋,從北岸到南岸。風雨橋寬近30米,長約300米,頂蓋離橋面十多米高,空間顯得闊大。如果說土家男女相親活動在親水走廊,那麼風雨橋就是商貿活動場所了,這裏是一個巨大的集貿市場。風雨橋上擺滿了攤位,各種山貨及現代商品齊全,那品種可謂土洋齊備城鄉結合,不說琳琅滿目但也可說滿眼明麗。討價還價聲,吵吵嚷嚷聲,不絕於耳,男女老幼,人是出奇的多。看那些山貨,新鮮水靈,各種時新水果蔬菜,碧綠紅艷,煞是愛人。我看中了那綠葉中包着的玉米粑粑,正欲品嘗,卻被行人裹挾着離開。我們一群人好不容易穿過風雨橋,到達清江南岸。南岸的親水走廊我們沒再走了,時已中午,我們登車回酒店,結束了女兒會的觀摩活動。

  發源於久遠年代的一項民俗活動,規範於盛世之年,恩施土家女兒會,蘊含了一個民族的追求與理想,土家女兒對美好愛情的嚮往與尋找,使這項民俗活動閃耀着民主和自由的光芒。如果說早年在石灰窯和大山頂舉行的女兒會,多了一些野性與原始,而搬到城市裏來的女兒會,則多了一些理性與現代。參加了城市新版的女兒會,我領略了她的熱鬧和傳統,但我真的還想去參加石灰窯和大山頂的女兒會,那種原汁原味會讓我像飲了土家的包穀酒一般,醉得一個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