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玉言/專注每一天\小杳

  圖:什剎海二○二三最後一抹夕陽。\作者供圖
  圖:什剎海二○二三最後一抹夕陽。\作者供圖

  二○二四元旦,一大早去單位值班。公交車緩緩穿過街道,微冷、微霾,啥啥都跟昨天一樣,卻物是,時非。時間的長河無休無盡流淌,看似這一天與過往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別無兩樣,但四季的輪迴在提醒,生命之河起伏豐淡,自知自在。

  歲末下班後趕巴士。已過晚高峰,冬天工作日這個點,街上車上人都不算多,該回家的已到家,聚會的正在舉箸暢飲……默默坐在車上一個角落,積雪未消,街燈滑過,車子在大街小巷轉來轉去,站名一會兒是「××南街北口」,一會兒是「××東路南口」,一會兒是「××橋西」,忽然又「××橋北」「××橋東」。這趟車坐過數次,總是繞得我暈頭轉向。明明大致路線由北向南,為什麼站名東西南北俱全呢?不免懊惱地瞎琢磨:是年紀大了變笨了?還是路盲症越來越嚴重了?還是暌違已久而北京變化太大,自己不認識了?

  以往跑通勤,沿途實景大致是了解的──這是什麼方向的路、車子朝什麼方向開、兩邊標誌性建築是哪家大機構……這才不枉一枚三十年「京齡」的老北京嘛。晨晞暮降時分,望着漸漸甦醒或沉睡的都市,還會感慨一番。為什麼現在走過的路不容易沉浸了呢?坐在車上,腦子卻擅自溜開了:想着工作上剛剛經歷的啥事,想着新聞上聽到的啥事,想着網絡上看到的啥事……就是說,坐車的時候不再專注於坐車本身這件事了。

  過去很長時間,常常人離開辦公室,心思還留在電腦前。洗洗躺下,忽想剛才的稿子這段應該寫好了,那段應該用那個詞好了……這一想,覺就沒法睡了。有時都快睡着了,忽然想起明天工作上的千頭萬緒,立馬就精神了。所以睡個好覺這件小事,我多年來費了很大力氣,至於養血安神之類早就不管用了。所有解決睡眠問題的藥物,不外乎一點:不讓你多想。於是強迫自己:人離開辦公室,腦子也離開。床頭備一小本子,腦子想起啥,隨手記下來,不讓它在腦子裏飄流。專心致志地工作,心無旁騖地睡覺做夢。生物鐘也要有個邊際感,此時此事不打擾彼時彼物。

  可是這好像不太容易做到。地鐵上,幾乎人人看手機,有幾人專注於坐車這件事呢?吃飯時,吃一口飯看一眼電視,或互相敬酒聊天,誰會孜孜於飯菜的味道呢?行山時,一心積攢步數,有關注山上的風景嗎?看書時,耳朵還聽着別的……眼耳鼻舌身意,我們在做一件事時,六神可能同時駐留在幾件事上。所以,一趟車坐下來,不記得沿途即時的景致;一頓飯吃下來,不記得口感如何;一道山行下來,不記得道旁的野花,林間的鳥鳴,天邊的雲……

  時間確實太快,或許也因為很多時候,我們把她過得太淺太淡。若是給時間標上刻度,一筆一刀,有骨感有質感,記得住的時間,才稱得上歲月。

  我一向記憶力好,漸漸地,發現記憶變得越來越不可靠──記憶的追溯期越來越短,細節越來越模糊。自香港回來後,不少朋友建議我把在港那幾年的經歷感受寫下來,同事還約稿寫《我所經歷的香港由亂到治》。可是,我一個筆記本都沒帶回來,只能全憑記憶。當然,本本的筆記與腦子的記憶,記錄經歷的方式是不一樣的。腦子記下的,必是走心的,必是將理性思考與喜怒哀樂這些情感一下一下印刻過的。流過淚的見聞,痛徹心扉的思索,都是雕刻般的記憶。真的要感謝微信和這個欄目,有些記憶,翻查當時的微信,會彌補情節細節;有些記憶,翻看往期欄目,會重新「載入信息」。還有些值得記錄的事,當時忙碌或顛簸無定,無心無暇。比如顛簸的二○二二年,一年之後,萬事平服,可以平靜地交給文字了。

  臨近跨年,小夥伴不約而同聚起。與LP在月壇請上海來京的ZJ,暢聊意猶未盡。跨年夜找了鼓樓附近一個四合院老友一起迎新。坐地鐵從南鑼鼓巷出來,後海衚衕裏到處人人人,什剎海上滑冰的人也烏泱泱。躲進小院,老友們一人一鍋,Lj、Jy……好兄弟聊着聊着就跨年了。歲月送走了很多人,留下了我們。

  相比二○二二年的奔波,剛剛過去的二○二三年有點平淡。新的一年,給自己立下的New Year's resolution很簡單:吃飯就專心致志吃飯,專注於味蕾;坐車就專心致志坐車,專注於視野;睡覺就專心致志睡覺,專注於休息;行山就專心致志行山,專注於呼吸。一件事就是一件事。守好親情友情,守好眼前,守好內心,不為繁事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