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見錄/狠話藝術\胡一峰
生活中我們常會用到狠話，尤其是賭咒發誓時，狠話更是必不可少的。戀愛或許是普通人最有可能經歷的極致情感體驗。陷入愛河的人也尤其喜歡說狠話來表白。而狠話說得巧妙時，就成為一種修辭手法，頗有藝術性。
古人對此用得很是嫻熟。敦煌莫高窟中發現過一批唐五代的民間詞曲，其中有一首記錄了某人在「枕前」發下的「千般願」：「要休且待青山爛。水面上秤錘浮，直待黃河徹底枯。白日參辰現，北斗回南面」。既是枕前，必也情濃，你看他或她誓言裏列舉的種種自然現象，青山爛、黃河枯，全是小概率事件，人這一輩子未必碰到一次；秤錘浮，天象亂，更除非「物理學不存在」了。而枕頭上說狠話的這位，還嫌不夠，又要加上「三更見日頭」，才能恩斷義絕。
拿自然現象和規律說事的，還有更早的《上邪》「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這種「狠話藝術」後來被廣泛用在文藝創作裏。上世紀九十年代末風靡一時的電視劇《還珠格格》有一首片頭曲，瓊瑤作的詞，一連舉出種種末世意像：山峰沒有棱角、河水不再流、時間停頓、天地萬物化為虛有、太陽不再上升、地球不再轉動、花草樹木全部凋殘……抒發不願和愛人分離的深情。這首歌被動力火車組合激昂唱出，真是拉魂動魄。
還有一類狠話藝術雖不拿自然現象說事，斬釘截鐵之程度卻絲毫不弱。記得電影《劉三姐》裏有句很著名的唱詞：「連就連，我倆結交訂百年，哪個九十七歲死，奈何橋上等三年」。構思令人拍案，以「死也不放過」寫出了愛之決絕，比起信樂團直接高呼「死了都要愛」又多了一份場景感。也有說，這句詞出自明代才女郭愛之手。不過，我倒寧願相信如此熾烈直白的狠話是屬於草野民歌的，如果從一個官宦小姐口中說出，反而不那麼真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