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 園/李賀的動物世界\蓬 山
詩人的胃口與常人是不同的。高潔的屈大夫「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激烈的岳元帥「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詩鬼」李賀更有「異食癖」，比如在《苦晝短》裏，「食熊則肥，食蛙則瘦……斬龍足，嚼龍肉……服黃金、吞白玉」，這種拿超級想像力當佐料的魔幻套餐，天地間有幾人敢消受？
李賀的詩，夾雜着怪力亂神、魑魅魍魎的濃濃哥特風。其中有一個獨特的動物世界。他那首篇幅最長《惱公》詩，總計寫了二十多種動物：「鈿鏡飛孤鵲」「腰裊帶金蟲」「燒蜜引胡蜂」「心搖如舞鶴，骨出似飛龍」「隈花開兔徑，向壁印狐蹤」「龜甲開屏澀，鵝毛滲墨濃」，天地萬物任他驅使。
寫動物的詩，本不稀奇。孩童們的啟蒙詩歌之一就有「鵝，鵝，鵝，曲項向天歌」，至於「處處聞啼鳥」「細雨魚兒出」，也都是耳熟能詳，是作者心態的寫照。杜甫長年餓肚子，觸目所及，動物也都是乾癟枯瘦的──「老雁春忍飢」「江晚白鷗飢」「飢鼯訴落藤」「魚飢費香餌」……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中游的，怎一個飢字了得。
但李賀的動物世界不一樣。在他的那片史前蠻荒、鬼蜮橫行的世界裏，「鳳凰叫」「瘦蛟舞」「藏霧豹」「搖白馬」「濕寒兔」「寒蟾泣」……人間有或沒有的動物，都不受理智、法則的約束，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李賀冷眼看世界，筆下的動物，也發着幽森森的光。「青狸哭血寒狐死」「嗾犬狺狺相索索」「毒虬相視振金環，狻猊猰貐吐饞涎」「蛇毒濃凝洞堂濕，江魚不食銜沙立」，魚是站着的，蛇瞪着眼，狐狸在嚎啕。陰風陣陣，令人不寒而慄，而李賀自己，「雲中騎碧驢」「黃金絡雙牛」，靈魂自在，逍遙飛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