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園/飢腸轆轆的杜甫\蓬山
有唐詩壇,李白是酒入豪腸、逸興遄飛,宋之問蛇蠍心腸、壞事一籮筐,元稹官居高位卻小肚雞腸。杜甫,則是一輩子拖着條轆轆飢腸。
日本的「中國通」奧野信太郎,在《燕京食譜》裏寫道:「有位研究杜子美的學者說,杜子美的詩作,從一個『飢』字開始,到一個『飢』字結束。」這段點評實在精妙,惜乎未查到原始出處。杜甫將自己空空如也的胃袋,變成了寂寞詩魂的慨嘆。別人偶爾惠賜一餐,他都要賦詩感謝一飯之德。但總是飢多飽少,常餓着肚子苦吟。
春雨瀟瀟,桃李窈窕,杜甫也曾感慨:「春夏各有實,我飢豈無涯。」怎奈春夏過後,秋冬之日,依舊無食果腹:「百年已過半,秋至轉飢寒。」「天長關塞寒,歲暮飢凍逼。」
自己餓還好,杜甫最愧對的是妻兒老小跟着他凍餒交迫。「痴女飢咬我,啼畏虎狼聞。」「厚祿故人書斷絕,恆飢稚子色淒涼。」「浮生有定分,飢飽豈可逃。嘆息謂妻子,我何隨汝曹。」《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是杜甫篇幅最長的詩之一,那句「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就出自該詩。詩中,杜甫字字血淚地寫道:「老妻寄異縣,十口隔風雪。誰能久不顧,庶往共飢渴。入門聞號啕,幼子飢已卒。所愧為人父,無食致夭折。」
這種慘狀,原因不是杜甫無能,而是戰亂頻仍,天災人禍交織。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杜甫對百姓的疾苦感同身受。路過山村,他最同情的是「山深苦多風,落日童稚飢。」自己尚在窮困中,而時時悲天憫人。
杜甫的轆轆飢腸,更是古道熱腸。他那些飢餓之詩句,成為飽滿的「詩史」。可謂真正的「國家不幸詩家幸」。而那些飽食終日的宮廷詩人,只會歌功頌德甚至美化苦難,但他們的傳人卻是真不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