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 園/金聖嘆的遺言\蓬 山
筆者年少時，極不喜豆製品。而家鄉舊俗，年夜飯例有一盤豆腐，寓意「都福」，是所有人都必須至少吃上一口的。不得已，只好不經咀嚼，囫圇吞棗。後來不記得在哪部閒書上，首次看到金聖嘆的遺言：「花生米與豆腐乾同嚼，有牛肉滋味。」就好似看到了疑難雜症遇上救命偏方，急忙一試，花生脆，豆乾韌，磨合得並不默契，並達不到牛肉的境界。
後來看到汪曾祺的一篇文章，裏面也提到金聖嘆的這句話，但是卻變成：「花生米與豆腐乾同嚼，有火腿滋味。」因與記憶中的「牛肉」抵牾，便有了查證的興趣。這一查都不要緊，清代的《豁意軒錄聞》、《清稗類鈔》等筆記小說，分明記載的都是：「鹽菜與黃豆同吃，大有胡桃滋味。」不知汪先生是從何處看到的「火腿」，至於「牛肉」，就更不可考了。
後來的各種文章、影視，新配餐、新口味更是層出不窮。十幾年前，內地電視劇《康熙微服私訪記》有句台詞說：「花生米和豆腐乾一起嚼着吃，可以吃出烤鴨的味道。」前幾年，另一部電影《超時空同居》，則變成了花生米加豆乾可以吃出烤雞的味道，這就愈發的自鄶以下了。其實，各路作者但凡親口一嘗，便不至於這樣信口開河。
聯想到如今的各種自媒體，慣於拾人牙慧，大嚼剩飯，或者是添油加醋炒冷飯。某個熱點事件一出，紛紛腦補情節、煽動情緒，就是沒有人肯親自調查核實一下事情原委。於是乎，鹽菜與黃豆，變花生米配豆腐乾，胡桃變火腿、牛肉，又變烤鴨、烤雞。「七○後」女作家的詩，轉手變成了倉央嘉措四百年前的吟誦，被善男信女捧在掌心當愛情聖經，滿臉痛徹心扉的頓悟。
不過，筆者可確鑿肯定：花生米與菠菜同食，有花生拌菠菜滋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