閩南台灣床文化奇觀\展華
有人說，人生在世，床是必不可少的傢具。這話不無道理，人的一生有三分之一的時間就是在床上度過的。床，猶如人生之舟，由此地到彼岸，從起點到終點，生生死死都離不開它。在地緣近、血緣親、俗緣同的閩南和台灣，人們對床的感情在全國可謂獨一無二。床既是生活中的傢具，也是民俗中的道具，演化出不少獨具情趣的禮儀和婚俗交融的床文化奇觀。
閩南和台灣人習稱床為「眠床」，為何要加個「眠」字？原來，台灣個別地區沿襲祖籍地粵東一帶的習慣，稱飯桌為「床」，如不加個「眠」字以示區別飯桌和睡床，豈不鬧出一些笑話來？無論是古代還是現今，閩南和台灣人都很看重婚床，結婚的花費有相當部分就是花在床上的。傳統婚禮很看重仿古婚床，通常做床的木料選用優質的杉木、樟木、楠木等，由能工巧匠精雕細鏤而成，是一件古色古香的藝術品。最近，筆者閱讀閩南籍台灣著名學者林再復寫的《閩南人》一書，書中對古式眠床有這樣一段描繪：「客廳兩旁的房間為臥室，床前橫一踏腳的長方櫈，俗稱腳椅，作為脫履登床之用。臥床和內地無異，但豪奢人家的床都很精緻，三面圍屏，雕刻人物、山水、花鳥。床的正面一如客廳，置長方形帖案。」由此看來，這婚床就是洞房中之「洞房」了。婚床之豪華舒適除了枕頭、被毯等之外，人們尤其注重婚床與蚊帳鈎的配搭。一對精美的鑲銀嵌玉的帳鈎，其價格有多高可想而知。上世紀八十年代，福建東山島有位叫鄭蓮的民間老藝人曾用數百顆瑪瑙、珍珠、鑽石，根據不同的顏色、形狀精心雕鏤編綴成一對含有千姿百態的珍禽瑞獸、花鳥蟲魚的金銀帳鈎，參加過「廣交會」展銷，令人歎為觀止！姑娘出閨最講究和最被看重的陪嫁品之一，也是一對鑲金嵌玉的精美帳鈎。新婚之日，人們入洞房看新娘的同時，其實也在欣賞婚床和帳鈎的做工和質料如何。筆者在北京故宮參觀過古代「萬歲爺」的寢室，裡面擺設的「龍床」與我描述的台灣和閩南的古式婚床竟沒有什麼差別。由此可見，台灣和閩南的古式婚床有多豪奢了。
結婚是人生一大要事，而婚床則是要事中的重點傢具，因而人們對婚床的安放不僅講究而且慎重。首先要選擇良辰吉日進行安床，安床的方位有嚴格規定，其位置要按男女雙方的生辰八字、窗向、神位來確定，忌與桌、櫃、櫥相對。對於屋頂有棟樑的，床的擺放要與棟樑平行，如果豎放謂之「挑樑」，被視為不吉利。床板必須成雙數，一般為八塊或十塊，寓意好事成雙。新婚眠床不能由新郎自己動手來鋪，必須請來宗親中的「福人」（幸福家庭的長輩）來操持。鋪床時，席下四個角落或四支床腳要墊放幾枚古銅錢或硬幣，寓意「財丁兩旺」。操作過程中要說吉語，通用的安床吉語很有趣味，內容很中聽：「洞房花燭通通紅，才郎淑女配成雙。祝賀明年得貴子，光宗耀祖把代傳。」從安床的風俗看來，床的擺放大有科學可言。如：床頭不宜在窗下，這是因為床頭在窗下，人睡眠時有不安全感，如遇大風、雷雨天氣，這種感覺更是強烈。如果家中有好動兒童，容易借床爬窗，其後果不堪設想。床的擺放對着梳妝鏡也是禁忌，這主要是人夜間起來時，特別是睡眠中朦朧醒來時，在光線較暗的地方，看到鏡中人在活動，容易受驚嚇。安床忌高低不平，忌床面太軟，脊柱長期彎曲會影響血液循環，使人疲勞容易生病，所以平穩的床和軟硬適中的床才是理想之選。
在閩南和台灣民間，有關婚床的趣俗不少，如安床後到新婚前夜這段時間，新郎都要睡新床，俗諺云：「睡空鋪，不死夫，也死妻」。同時，必須由弟弟或未婚男人陪睡，以取成雙作對的吉兆。新娘出嫁時，娘家要讓她帶上公雞和母雞一對，進洞房後，由男方的姑嫂放入床底下，親友賀客圍觀着看哪隻雞先走出床底，若是公雞先出來，人們會喝彩：「頭胎生查埔（男）！」要是母雞先露面，同樣也有歡笑聲：「先生阿姐招小弟！」此情此景不啻於在觀賞一個精彩節目！新婚之夜，新郎家要選一個男童上婚床翻滾，這一婚禮謂之「翻床鋪」。事先大人要教會男童說幾句吉語，如「翻床鋪，生查埔（男）。翻過來，中秀才。翻過去，都如意」。平常放在同一房間裡的兩張床，也有上下首之分。有客留宿，按照禮儀輕重，應該請客人睡在上首那張眠床。如果主人讓客人睡在下首的床，便含有輕慢之意。床是人生之搖籃，人們敬之有加。每逢春節、七夕等傳統節日，閩南和台灣人都要辦供品，擺到床前敬奉「床公床婆」。人們俗信床有床神，祭祀床神的風俗起碼在宋朝就開始流行。宋人楊循吉《除夜雜詠》詩云：「買糖迎灶帝，酌水祀床公」，即指祭祀床神。俗傳床神有男女之分，床婆貪杯，而床公好茶，所以「以酒祀床母，以茶祀床公」，這叫男茶女酒。
少男少女到了十五歲，要在誕生的那張床前舉行成年禮儀，答謝床公床婆的養育之恩，此俗謂之「牽出花園」，與我們目前時興的成年宣誓儀式有異曲同工之妙！父母病故，習慣將床移到廳堂的左側，稱作「搬鋪」。但也有的是待老人壽終正寢後，再將床移到廳堂左側。
總之，閩南和台灣人生生死死都離不開眠床。床，是哺育人們成長的搖籃，是人們親密的生活伴侶。人們生於床上，相愛於床上，最後死於床上。床是人們生活的依附，也是人們的精神寄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