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苦瓜的人生哲理\艾京

  並非所有的人都愛吃苦瓜,但先父生前最愛吃的卻是苦瓜。母親將苦瓜去瓤棄籽後切片,用精鹽揉兩下,濾去水,炒香蒜蓉及潮州普寧醬,下肉片後再下苦瓜片猛炒便可起鍋。父親吃得津津有味,而我們幾個孩子卻都皺起眉頭。有一次,又輪到吃苦瓜,父親語重心長地說,別看苦瓜苦,它有甘的一面,人在世跟吃苦瓜一樣,要懂得先苦後甜的道理。那時還小,除了先苦後甜這句話稍為有一點印象外,其他的人生大道理,早扔到腦門後去了。後來我在母親「嘗一口,死不了」這句話的鼓勵下,夾了一片苦瓜,嚼時略感苦,然而事後卻又有一股甜絲絲的口感,從勇敢的第一口起,我對苦瓜的畏懼感也消失了。

  記憶中,在上世紀六十年代前,在北京的菜市場不見有苦瓜的蹤跡,可能北方人對苦瓜不感興趣,後來到六十年代中,見地安門大街的一家菜攤上擺着一堆碧綠的苦瓜。我要了一斤,菜販反而問我苦瓜怎麼吃法,我就把苦瓜先苦後甜的特點和炒法敘述了一遍。相形之下,江浙及華南一帶的老百姓對苦瓜情有所鍾,在《農政全書》一書中就有這樣的記載:「南中人甚食此物(按:指苦瓜),不止於瓤。實青時者,或生食與瓜同,用名苦瓜也。青瓜頗苦,亦青脆可食耳,閩廣人爭詫為極甘也。」其中提到閩粵老百姓愛吃生苦瓜,我問了幾個閩粵朋友,皆曰:「沒聽說苦瓜可以生吃。」《嶺南雜記》中進一步闡述閩粵人士對苦瓜的偏好:「閩廣皆以為常饌……俱食其青者,或醃作菹(按:即鹹菜),或灌肉其內,或以炒肉。」其中提到「灌肉其內」的吃法,亦即今天常吃的釀苦瓜了。這種吃法由中國傳到印尼,中國人小販一到下午兩三點便挑一頭熱的擔子走大街穿小巷叫賣釀類食品,有釀豆腐、有釀馬鈴薯,其中也有釀苦瓜。傳到印尼人的手上,由於信仰問題,印尼人則棄豬肉,改用魚肉或雞肉。

  苦瓜的肉雖苦,成熟的苦瓜瓤(連紅色的瓜籽)卻很甜。印尼有一苦瓜籽烤魚的家常菜餚,風味獨特。我家的印尼女傭先將紅色成熟的苦瓜籽連同辣椒、石栗子及適量的鹽搗碎成泥狀,裹上海魚和芭蕉葉在炭火上一烤即成。魚肉將佐料吸收透,吃起來除有一股清香的苦瓜香味外,又甜又辣,非常開胃。

  苦瓜的原產地眾說紛紜,一說來自中南半島,另一種說法是說來自印度。明代費信寫的《星槎勝覽,蘇門達喇》一書中曾作如下描述:「其中有一等瓜,皮若荔枝,如瓜大,未刨剖之時其臭如爛蒜;剖開如囊,香甜可口。」李時珍曾懷疑費信這裡說的是苦瓜,我認為指的應是熱帶一種叫番荔枝的水果,因苦瓜根本沒有李氏指出的那股爛蒜的臭味,而相反蕃荔枝卻有一股特殊的味道,是耶非耶,待專家進一步考證吧!

  明代以前古籍中沒有苦瓜的記錄,只有在李時珍的著作中有細膩的描述:「蔓生草本,莖生七八尺,莖有毛澀,葉似野葡萄,而花又開黃花,實大如雞子,有皺皮,如荔枝。」後人在《滇南木草》進一步闡明:「味苦,性寒,入心脾肺三經。除邪熱,解勞乏,清心明目。瀉六經實火,清暑益氣,止煩渴。」

  苦瓜的療效主要針對糖尿病,遠在古籍《泉州本草》一書中就有「主治煩熱消渴引飲,風熱赤眼,中暑下痢……」等說法,「止煩渴」指的就是今天的糖尿病,這也就意味着在明代的醫學界已懂得苦瓜對糖尿病的療效了。

  在國外,苦瓜的名稱五花八門,日本人叫「蔓荔枝」,而英國人叫「Balsam Pear」,都與「苦」沾不上邊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