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尚未淡化\陳安
筆，墨，紙，硯，這文房四寶，中國人用了幾千年之久。我小時候也都用過。小學裡那時還有描紅課、小楷和大楷課，記得在硯台上磨墨時，常把手指染得黑黑的，還見到有的同學嘴邊、臉頰都塗上了一塊塊黑的，成了「墨面」，如果再在他額上刺字，那他就是受了「墨刑」了。
上中學以後，就再也不磨墨，不寫毛筆字了。大學畢業後一走上工作崗位就遇到了「文化大革命」，人人都要寫大字報，又得用毛筆，那時有大量墨汁供應（但市場上無果汁供應），也不用磨墨了。「大革命」之後到美國來了，我就徹底不用毛筆了，而自從有了電腦之後，甚至天下所有的筆──鋼筆、圓珠筆、鉛筆，都不用了。鼠標代替了筆，打印機代替了墨和硯，紙倒是至今還要用，不過絕不是安徽宣州出產的紙。
文房四寶在腦子裡似乎越來越淡化。「墨」字由「黑」和「土」組成，筆畫又多，就顯得更「黑」，本來在腦子裡留下的印象比較深。可由於長期不用，連它也淡化了，很少想到世間還有墨，也幾乎忘了小學同學的一副副「墨面」。可最近看幾部中國古裝電視劇，發現台詞中常用「貪墨」一詞（如「今四方多難，貪墨成風」），我對「墨」的興趣又油然而生。
「貪墨」是嗜好墨、愛書法嗎？是喜歡墨寶、愛請別人賜字畫嗎？都不是。所謂「貪墨」，貪污是也，那些貪官污吏，墨吏是也。那麼，本是文房四寶的「墨」，為何成了黑惡的貪污和黑心的貪官呢？本人學識甚淺，便不得不翻辭典、查資料，終於找到了出處。
原來《左傳·昭公十四年》裡有一個故事，說的是晉國有兩個大夫，一個叫邢侯，一個叫雍子，兩人為田界問題爭得死去活來。臨時代法官叔魚負責審理此案，發現雍子是錯的，便判他有罪。雍子於是而起賄賂之心，把女兒送給了叔魚。叔魚接受賄賂，滿心喜歡，改口說邢侯是錯的，改判他有罪。邢侯氣憤至極，就在公堂上把雍子和叔魚都殺了。叔魚的哥哥叔向主持公道，說了這樣一段話：「己惡而掠美為昏，貪以敗官為墨，殺人不忌為賊。」意思是說此三人都有罪，分別犯了「昏罪」、「墨罪」和「賊罪」，三人都該死。
「貪以敗官為墨」，意為貪污腐化敗壞官位，「貪墨」一詞便是由此而來。古裝電視劇實際上是在用古代官場的貪和反貪故事來借古諷今，向當代「墨吏」吆喝幾聲，叫他們不要再「貪墨」，真是煞費一番苦心。由此也可見，儘管文房四寶中的墨是不大用了，「墨」這個字卻至今有用，尚不能淡化，因為貪墨、犯墨罪的墨吏，還大有人在，人們還得用各種方式（包括古裝電視劇）與他們較量一番，把艱巨的反貪鬥爭進行到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