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給古米廖夫/(英)伊•范斯坦 俞士忱譯


  然而,古米廖夫仍繼續高度評價阿赫瑪托娃寫的詩。1913年4月他從敖德薩寄給她的一封信中寫道:「我整天想着你《海邊的姑娘》的句子,它們不僅令我喜歡,還令我陶醉。」

  除信守諾言之外,阿赫瑪托娃還始終忠實於古米廖夫。當她獲悉古米廖夫被齊娜伊達•吉皮烏斯和德米特里•梅列日科夫斯基讓人痛心打發出他們在巴黎的沙龍後,決定不加入他們那頗有影響力的圈子。她的決定甚至吸引了吉皮烏斯。

  1912年4月3日與古米廖夫動身到意大利時,她已有身孕三個月,在乘船抵達熱那亞前,兩人途經柏林、洛桑和聖雷莫。古米廖夫自個兒到羅馬考察了一個星期,而阿赫瑪托娃則留在佛羅倫薩。回程途中,他們經過波隆那、帕多瓦和威尼斯,在威尼斯呆了大約十天。阿赫瑪托娃被意大利藝術所感染,她說美術進入了自己的想像恍如夢一般鮮豔。

  阿赫瑪托娃母女在她的表親娜尼奇卡•玆蒙奇拉鄰近奧地利的莊園度過1912年夏天。但在將要臨盆時她回到了皇村。第一陣陣痛來得很早,她和丈夫是步行到醫院去的,因為他太慌張,竟忘了叫出租馬車或乘電車,他們在早上十點來到瓦西列夫斯基島的產科醫院,但到傍晚古米廖夫便失蹤了,而且整晚不歸。第二天他再度出現時,探訪阿赫瑪托娃的親朋已經在祝賀她生了個兒子。古米廖夫不免有些尷尬,因為他不曾在家過夜。他倆的兒子列夫(這個名字更帶感情的叫法是廖瓦或廖武什卡)生於1912年10月1日。他出生不久,雙親便同意給予對方以充分的性自由,並「停止干預對方的私生活」。阿赫瑪托娃對新生兒的感情是矛盾的,有人認為,她覺得難以承擔責任。不過,阿赫瑪托娃仍親自哺乳,並有一段時間不曾離家,直到把看管孫子視為樂事的奶奶答應在斯列普涅沃照料孩子。讓別人哺育自己的孩子,這在阿赫瑪托娃一類的女性中完全不罕見。但在以後,列夫卻把她的決定看作是拋棄。

  回到「浪蕩狗」後,她發現生活如常進行。她的詩描寫了那兒的晚會,暗示整個社會渴望着逃避,並以此結束:

  你嘴啣一個黑煙斗,

  煙斗的煙圈如此奇怪。

  我身穿一條短裙子,

  好顯示勻稱的身材。

  窗子老是被緊緊盯住,

  那是什麼?霧淞或雷電。

  你的眼睛就像貓兒

  那小心翼翼的雙眼。

  噢,我的心多麼痛苦!

  它在佇候死辰的蒞臨,

  而此際在這兒跳舞的

  定必陷身於地獄中。

  跳舞的女人肯定是奧爾加•蘇捷依金娜,阿赫瑪托娃的摯友,她過着很不道德的性生活。1913年3月29日,蘇捷依金娜的情人符謝沃洛德•克尼亞澤夫朝自己的胸膛開了一槍,並於4月5日傷重不治。以後,阿赫瑪托娃在《沒有主人公的敘事詩》中,寫下了她的這段經歷,克尼亞澤夫的自殺和蘇捷依金娜無情的行為,成為整個社會的一個典型,他們認為自己凌駕於常規的道德之上。有人說,阿赫瑪托娃對類似的死亡事件應負責任。在她一生有超過二十年的時間在評價事件的歷史,並希望相信有一個公正的上帝,阿赫瑪托娃終於認為她和奥爾加稟有的幼稚的自私,導致了戰爭和恐怖的可怕年份。

  我們從詩作和米哈依爾•庫茲明的日記中獲得有關符謝沃洛德•加甫里洛維奇•克尼亞澤夫的最鮮明的印象,這位作曲家兼詩人,有一段時間是謝爾蓋•蘇捷依金的情人。在阿赫瑪托娃開始寫《沒有主人公的敘事詩》時,庫茲明被塑造成靡菲斯托菲爾,但在「浪蕩狗」時期,她在一冊贈書中稱之為驚人的老師。克尼亞澤夫是一個非常英俊的重騎兵旗手,他寫詩,並在十九歲上愛上女演員帕拉季婭•斯塔林凱維奇。庫茲明於1910年5月2日,星期天,其時他三十八歲,與克尼亞澤夫邂逅,馬上被他俊俏的模樣吸引住。1911年整年,他們建立了如膠似漆的性關係,庫茲明為年輕人寫過若干首直露的性愛詩作。

  同年夏天,庫茲明、克尼亞澤夫與蘇捷依金夫婦住在一起,蘇捷伊金想為這兩個在一起的男人畫一張畫。蘇捷伊金夫婦欣賞公開的婚姻,好讓他們去追求各自的性傾向。事情很明顯,克尼亞澤夫被漂亮的奧爾加迷住了。他與庫茲明的曖昧關係突然結束,雖然中間有過短時間的感情和解。這是克尼亞澤夫對蘇捷伊金娜滿懷妒意的迷戀的背景,一旦他看見後者領着別的情人回家,便一槍結束了自己的生命。透過接續而來的殺氣騰騰的百年,去回顧這一自殺事件,克尼亞澤夫的自殺事件就像悲劇一樣荒謬。

  兒子出生一年後,1913年10月1日,古米廖夫再次率領一支探險隊到索馬里。帕維爾•盧克尼茨基回憶,阿赫瑪托娃曾告訴他,古米廖夫離開後,他母親請她收拾書桌裡的抽屜。安娜從中發現他的一個情人的信件。這是她首次獲悉這樁特別的風流韻事。人們不能不懷疑她婆婆想讓她知道這件事。雖然她和古米廖夫已經同意給予對方以完全的性自由權利,阿赫瑪托娃也高傲地排斥任何妒嫉的感受,但他在外國期間,她仍不曾給古米廖夫寫過信。他回國後,兩人重逢,她以女皇般的姿態把在抽屜裡發現的情信交給了他。無論她的舉止是多麼的大方,他背叛的私通細節還是傷害了她。葉甫蓋尼•萊因堅持阿赫瑪托娃不心存妒嫉,因為她不愛古米廖夫,蔑視她遭受的個人羞辱。

  1913年10月13日,古米廖夫與梅耶荷德劇院的女演員奥爾加•尼古拉耶夫娜•維索茨卡婭生了個兒子,取名奥列斯特。阿赫瑪托娃在日記本上記下這件事,但補充說事情與她毫無關係。阿赫瑪托娃和古米廖夫繼續一起在「浪蕩狗」露臉。古米廖夫並不因奥爾加而感到有所約束,他與詩人格利戈里•阿達莫維奇的妹妹娜塔利婭•阿達莫維奇又傳出了緋聞。

  1913年秋,阿赫瑪托娃寫下一首重要的詩作,由於最後的詩節是認識她的生活和詩歌開始賦予她以力量的中心,因此必須作為自傳體來閱讀。詩作是這樣開始的:

  熱戀中的總有諸多要求!

  不再愛的啥要求也沒有。

  她繼續建議情人保管好她的信件,只要它們有助於理解他本人的經歷。在她死後,學生們一旦捧起詩集,她的慰藉就浮現在心頭:

  唉,獲悉悽慘的故事,

  讓他們狡詐地一笑……

  愛情不再給我以平和

  只給我以痛苦的光榮。

  就在1913年行將結束時,阿赫瑪托娃開始過着獨立的生活。12月15日,她帶着書走訪亞歷山大•勃洛克,請他在書中題字。在其中兩冊他只簡單地寫上:「致阿赫瑪托娃──勃洛克」。第三冊他寫上一首獻給她的情詩。阿赫瑪托娃把該詩形容為讓她保持距離的方式。伸出他的巴掌,作一個擋駕的姿勢,它似乎在說:別碰我。雖然勃洛克有女性的情人的名聲,阿赫瑪托娃透露,甚至試圖誘惑他的蕩婦也難以成事,因為在「最後一分鐘他會推開她們」。

  (四)《阿赫瑪托娃傳》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