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風流人物宋徽宗/朱育友


  圖:錦羽山雞圖(國畫)/宋徽宗

  北宋亡國之君徽宗趙佶,雖乏安邦定國之才,卻通曉百藝,舉凡詩詞歌賦、琴棋書畫、金石古玩、花鳥蟲魚、走馬蹴鞠,無所不知。書法繪畫,最為精妙。柳貫題徽宗御筆扇面詩:「輕紈留得瘦金書」。徽宗翰墨銀鈎鳳舞,鐵劃龍纏,謂之「瘦金」,喻其瘦硬也。其繪畫也氣韻生動,筆法飄逸。手頭有一幅徽宗御畫《錦羽山雞圖》之複製圖片,圖面有御筆瘦金體題句二十字,曰:「秋勁拒霜戤,莪冠錦羽雞。已知全五德,安逸勝鳧鷖。」(鷖音醫水鷗也。《詩經•大雅》有「鳧鷖在涇」之句)畫之下款有「宣和殿御製並書」七字。圖之上方有「乾隆御覽」朱印,可信是曾經清高宗乾隆鑒定收藏之真跡。觀其題字筆致,則遒勁之中也有幾分秀潤,非瘦硬二字所能概括。題字與繪畫相映成趣,頗為悅目(見附圖)。

  徽宗用過建中靖國、崇寧、大觀、政和、重和、宣和等年號,鑄有各個年號之年號錢,還鑄有非年號錢之聖宋元寶、聖宋通寶,錢文多為御筆瘦金體,錢相美觀。手頭藏有數枚,病榻把玩,愛不釋手。

  徽宗不但喜歡騎射,而且訓練出一批宮女能「鳴鼓擊柝,躍馬飛射,剪柳枝,射繡球,擊丸,據鞍開神臂弓,妙絕無論。」徽宗對音樂也極愛好,有一則軼事:徽宗不期而夜至妓女李師師家。詞人周邦彥恰在李師師房中,倉卒無可逃避,乃藏匿床下。徽宗自帶一顆新橙,說是江南初進來,與李師師共食,他不知房中有人,照常與李師師戲謔,周邦彥在床下聽了,醞釀成《少年遊》詞云:「并刀如剪,吳鹽勝雪,纖手破新棖(橙)。錦帳初溫,獸煙不斷,相對坐調笙。低聲問向誰家宿,嚴城上已三更。馬滑霜濃,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其後李師師曾對徽宗歌此詞,徽宗驚問誰作?李師師說是周邦彥詞。徽宗大怒,明日坐朝即暗示開封府尹,橫加罪名,押逐周邦彥出城。過一二日徽宗又到李師師家,遇李外出,及夜始歸,愁眉淚眼,憔悴可掏。徽宗大怒,追問去哪裡?李師師直說:知周邦彥得罪押出國門,略致杯酒相別。徽宗怒問,他還做詞麼?李說是的,做了一首《蘭陵王》詞,徽宗叫唱一遍看。李師師唱了,一曲才終,徽宗大加讚賞,醋氣全消,即下令追周邦彥回城,委任他做「大晟樂正」,是主持廟堂音樂的樂官。聽一首詞能轉怒為喜,可見其愛好音樂之深。

  徽宗愛好金石古器更是貪求無厭,宣和殿、保和殿、稽古閣、傳古閣、尚古閣都是他收藏古玉印璽、鐘鼎禮器法書圖畫之所。可惜亡國之時,全被金國囊括而去,糟蹋散失,是古文物的一場浩劫。

  徽宗詩詞也琅琅可誦,他於亡國後被金兵俘虜,流離遷徙。備受凌辱虐待,折磨得枯槁不似人形,終於慘死囚所。他在死前的九年囚徒生涯中,寫過不少傾訴國破家亡深哀巨痛的詩詞。有一首調寄《燕山亭》題為《北行見杏花》的詞,借憑弔遭受風雨摧殘的杏花,比喻自己的悲慘遭遇,詞云:「裁剪冰綃,輕疊數重,淡着燕脂勻注。新樣靚妝,艷溢香融,羞殺蕊珠宮女。易得凋零,更多少無情風雨。愁苦。問院落淒涼,幾番春暮。憑寄離恨重重,這雙燕,何曾會人言語。天遙地遠,萬水千山,知他故宮何處。怎不思量,除夢裡有時曾去。無據。和夢也新來不做。」詞極淒婉,尤以下闋「天遙地遠,萬水千山,知他故宮何處?」國破家亡之痛,一字一淚,感人之深,更甚於李後主之「小樓昨夜又春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

  宋元人筆記還保存着徽宗被俘後,在顛沛流離中寫的另外一些以懷故國,思往事的詩詞,如南宋紹興年間,有宋遺民張姓者,從金國佔領的北方南渡,帶到不署作者姓名的《南燼紀文錄》,詳記徽宗與其子欽宗的囚徒生活,該書卷二:《竊奮續錄》記載徽宗父子自雲州囚所,轉解西吁州所候發落的途中,夜宿林下,聞番人吹笛,其聲嗚咽,徽宗心有所感,口占一詞云:「玉京曾憶昔繁華,萬里帝王家。瓊林玉殿,朝喧弦管,暮列笙琶。 花城人去今蕭索,春夢繞胡沙。家山何處,忍聽羌笛,吹徹梅花?」

  南宋莊季裕《雞肋篇》云:「有人自虜逃回雲,燕山僧寺有上皇(徽宗)書絕句云:」「九葉鴻基一旦休。猖狂不聽直臣謀。甘心萬里為降虜。故國悲涼玉殿秋。」

  元人蔣子正《山房隨筆》也記徽宗在囚所有題壁詩云:「徹夜西風撼破扉,蕭條孤館一燈微。家山回首三千里,目斷山南無雁飛。」

  元人王仲暉《雪舟脞語》記載徽宗在被囚中詩作多首,有《清明日作》:「茸母初生忍禁煙,無家對景倍妻然。帝京春色誰為主?遙指鄉關涕淚漣。」

  徽宗雖然下半生「甘心萬里為降虜」,但論其才華風度,也不失為一代風流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