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藝雙馨周信芳/魏泉琪


  圖:周信芳、裘麗琳夫婦   (資料圖片)

  二○一○年是京劇藝術大師周信芳誕辰一百一十五周年。

  周信芳(一八九五─一九七五年)字士楚,慈溪孝中鎮(今寧波江北區慈城鎮)人。他出身於梨園世家,耳濡目染,六歲時便開始學戲,七歲時在杭州登台獻藝,稱「七齡童」,訛傳為「麒麟童」,周家將錯就錯,就以「麒麟童」為周信芳的藝名,闖蕩江湖。在長期的演出實踐中,周信芳以獨特的富有創造性的表演藝術贏得了廣大觀眾的喜愛,被戲迷稱為「麒派」。他在舞台上,塑造了「崇公道」、「宋士傑」、「蕭恩」、「蕭何」、「徐策」、「況鍾」等性格鮮明的藝術群像,享有「北馬(連良)南麒」的美譽。他的從藝人生既有受辱的苦楚,也有受寵的喜悅,幾度憂傷,幾度歡樂。

  周信芳所以能在表演藝術上有這樣高的造詣,首先在於他對藝術嚴肅認真、精益求精的刻苦鑽研。他上演的傳統劇,既忠於傳統表現,又不受其束縛,正如他自己說「最重要的是推陳出新。」例如經過周信芳改編的傳統京劇《義責王魁》,當年看周信芳扮演的王中,他着力塑造了一個義僕的形象。王中獲知小主人王魁背信棄義,義憤填膺地責罵了他。戲演到高潮時,王中扔掉了自己的衣服和帽子,表示離開主人的決心。劇中夾白夾唱,聲情並茂,激情高漲,十分慷慨昂揚。又如《斬經堂》一劇,劇情規定要表現吳漢奉母命手刃仇人之女,這仇人之女非是別人,正是賢德貞良的妻子王蘭英,周信芳對這種左右為難,無法下狠心的複雜心理刻畫得惟妙惟肖,絲絲入扣,合情合理;這和《十五貫》中既要表現正義凜然、「套」出犯人(婁阿鼠)束手就擒,又要克制情緒、不暴露官員身份的況鍾如出一轍,這種內心世界都是通過人物的眼神和雙手微妙的動作表現出來,換言之,周信芳的戲重在專情,以情感感人。這種敢於探索敢於出新的創造性努力,大大地豐富了京劇傳統藝術。

  周信芳的藝術創造力及其豐厚的底蘊之所以達到如此爐火純青的地步,和他歷史知識的豐富和史學修養也是不可分割的。「他從司馬遷的《史記》到明、清的筆記野史,無不涉獵,而主要精力則放在《史記》、《漢書》、《三國志》、《宋史》、《明史》等幾部史書上。某些和戲曲作品有關的篇章,他尤為熟悉,談起來如數家珍。」而「他的學習歷史,完全是由於自己的堅持,千方百計擠時間,數十年如一日。」(蔣星煜:《周信芳的史學修養》)「業精於勤」、「天道酬勤」,這是一條顛撲不破的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

  難能可貴的是,周信芳不僅在藝術上是登峰造極的大師,而且是一位具有強烈民族自尊心的愛國志士。上世紀三十年代初,在左翼作家影響下,他演的《文天祥》、《明末遺恨》等劇,鞭撻了舊政權舊勢力的腐敗沒落,幫助喚起了炎黃子孫的愛國熱情。《明末遺恨》演的是李自成攻陷北京,崇禎帝在煤山自縊的故事。演到《殺宮》一場,崇禎死志已決,還怕妻子等活着受辱,橫了心提劍來到後宮,先逼着皇后自盡,公主見狀欲逃,被崇禎一劍砍斷手臂。那種淒厲悲慘之狀,影星趙丹看了,也不能不佩服周信芳表演的出神入化,值得借鑒之處頗多。

  周信芳喜歡忠臣,也愛演忠臣的戲,文天祥、海瑞、況鍾等一個個光明磊落的形象,永遠定格在觀眾心中。尤其是《海瑞上疏》,周信芳是慘死於這個大冤案中的,它又是周信芳藝術和人生的高潮。關愛民生,為民請命,他一生扮演的死節諫臣,骨鯁義士,集中地凝聚着海瑞式的風骨,周信芳的心與海瑞是相通的。他被譽為舞台上的活海瑞,絕非偶然,這哪裡是演?那分明是披肝瀝膽的海瑞魂魄的「復活」!

  也許有些人並不知道,周信芳早年是學譚(鑫培)派的,還在「富連城」借讀過,只是後來嗓音「塌中」(成人後突然沙啞),又長年住在上海,他不能不在舞台上作些變通來適應市場的需要。那條傳統的底線他是守住了的,創新也是萬變不離其宗的。他一生演過好多新戲,最後流傳下來的還是那幾齣千錘百煉的老戲。「麟派」自會流傳,後學者會有發展,這是確定無疑的。但像周信芳這樣藝品和人品完美地統一於一身的人不多。今天紀念周信芳,不僅僅是「麟派」的承傳,不僅僅是「麟派」經典劇目的搬演,更為重要的是,他的風骨,他的良知,怎麼傳承下來並發揚光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