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治中國人的「失魂症」\□張忠文
「一言興邦,一言喪邦」,說的是廉頗、藺相如、諸葛亮、周公瑾、曾國藩、李鴻章之類大人物。他們執權柄國、經天緯地,確有「一笑而天下康寧,一怒而山崩海嘯」的氣勢和能量。
平民百姓不同,你沒處在那個位置,當然起不到那麼大的作用。「天下興亡,匹夫有責」說的是另一層意思:再卑微的人,也應為國家社會的進步奉獻一分力量。這裡強調的是一種精神。盡力而已,效果如何,非所計也。
該做的事不去做
平常人,儘管擔不起「興邦、喪邦」的沉重,但他的話有時也很重要,甚至關乎到「人命」。年初,某幼兒園就因教師少了一句話,竟葬送了一個幼兒的生命:園長早晨用車把六七個孩子接到園裡,交給了班上老師。這時出了個致命的差錯:車上落了個孩子。直到午飯,班上老師才說缺人。一找,幼童已憋死車中。這實在是不該發生的悲劇。當然,過在園長。但我卻對那位班上老師有雙倍的憤怒,要給以雙倍的討伐。園長丟了孩子,過在一時疏忽,只能說是意外。班上教師則不同。她整天和那麼幾個孩子廝守在一起,怎麼缺了一個,竟渾然不覺,「有若無、無若有」呢?莫非大半天裡,她的魂兒飛到爪哇國去了,留在教室裡的只是一具活屍?
失魂,魂不守舍,心不在焉,該做、能做、不難做的事,瞪眼不做。環顧周遭,此類患者,比比皆是。最常見的,修路爛尾,幾鏟子水泥的活兒,偏不幹完,連同一堆渣土,撂上十天半月沒人管。
再說兩件失魂實例。
筆者最近到某郵局取匯款,碰了壁。我是下午兩點去的,取的錢不過2000元,而櫃台小姐卻說,錢取光了,請改天來,或去別處取。天那麼熱,我又急用錢,當然和她爭講。我問她,這種情況,是時常發生,還是偶爾發生?她說常常發生。「那你們為什麼不採取措施,不做出預案,而聽之任之?」她不答覆,也不理我。我嚷嚷起來:「下午剛上班,取這麼點錢,就讓我白跑腿。這叫什麼服務、什麼郵局?我今天非取不可,你借也得給我借來。」就在我氣惱萬分,有些失態,酷似一員「鬧將」的時候,來了一位匯款老太,算是給我解了圍。
過於慵懶和驕狂
友人王先生按某保險公司書面通知去取款,遇到了另一種失魂場景。一是辦公時間有限制:每天下午三點止,周末和節假日不辦理。他到櫃台前,離三點還差幾分鐘,辦事人員嫌晚了。他說,你通知單上根本沒講時限,我怎麼知道三點止?再說,也沒到三點,你當然得給我辦。其二,更大的麻煩是,辦事員說這款「只能打入賬戶,不能取現。」這可讓王先生無名火起了。他指着通知書說,你這裡明明寫的是「也可打入賬戶」,而且指定了取款地點,怎麼我人來了,卻成了「只能打入賬戶」?「也可」與「只能」的差別,你們不懂嗎?爭了一個小時,他總算把錢取到了手。
中華兒女的聰明才智是舉世公認的。郵局備足款、保險公司發出明白無誤的公函,沒有任何難度,任誰都做得到,既談不上「挾泰山而超北海」,也比「為老人折腰」容易。而現實竟這樣怪異:他們隨意製造膿包,本可順手解決,卻偏不解決。正所謂「非不能也,實不為也」。
這有體制和人員素質兩方面原因。從制度層面說,郵局、保險、銀行和其他一些窗口行業,基本上還是國有國營,其管理辦法和運營模式仍然沿襲計劃經濟的套路。所以,這些部門的工作儘管漏洞百出,卻既不着急,也不知羞,更不想改。
別人的事不認真
工作人員(並不限於上述部門)則是「失魂」。當然,這失魂是「選擇性」的。誰都不缺心計或心機,琢磨自己的事兒,無窮的精細,針尖大的利也不放手,半點魂都不會失。別人的事兒,則盡可能糊弄,推一推動一動,甚至推了也不動,絕不多用半分心思。總覺得給別人幹事兒吃虧,缺乏責任心、使命感,缺乏那種「為創造出一件漂亮工程」而感到無尚光榮的成就感。更多的是苟且、猥瑣的心思:「用了個小計謀,省了力、省了料、省了錢。」並為之竊喜。這樣,便到處都是「無形服務不到位,有形工程豆腐渣」之類不合格答卷了。更可怕的是,這失魂症還有很強的傳染性。「他張某失魂,照樣優哉游哉,我幹麼那麼叫真?」於是,你失魂、我失魂,失魂便成了一種新「國病」。
這使人不能不想起大約兩年前的一件舊聞。上海某舊樓主人忽然收到德國某公司的公函,說該樓是他們於19世紀末的某年設計建造的,已到了壽命期,須注意對什麼部位做什麼樣的檢修,以防意外。這消息着實讓人吃驚。百多年前的「海外」工程,經過了兩次世界大戰,而德國人卻還念念不忘,鄭重其事地寄來公函,認真負責地交代有關樓盤的維修工作。這是何等樣的嚴謹、嚴格,何等樣的精細、精準,何等樣的敬業啊!
中國要現代化,首先要中國「人」現代化。看看德國人的工作勁頭、精神風貌,想想我們的「失魂」,該知努力方向了。
作者為資深評論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