咀嚼金文 細研甲骨—訪港大中文學院明德教授單周堯


  圖:單教授表示,用字秘訣在於認識「本字」和「通假字」的語音關係,並根據上下文了解文意(杜漢生 攝)

  □文言文、小篆、金文以及那些讓人摸不着頭腦的甲骨文,對很多人來說,可能深奧難明,但對香港大學中文學院明德教授單周堯來說,卻是他所喜愛的研究對象。單教授說:「讀中國文學,就好似返到屋企咁。」單教授喜愛文言文,中學時即以文言文寫筆記。出於對文字學的鍾愛,單教授出外旅行,隨身必帶備一本《漢語大字典》。他研究文字近乎癖好,為了尋找文字源遠流長的演變由來,多少年來從未止息,因他明白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採訪:曹宏威教授  記錄、整理:馮慧婷

  單周堯教授從小就與文字結下不解之緣,喜愛讀各類古籍。中二開始,他便用文言文寫筆記。雖然中六和中七修讀生物,但因興趣實在離不開中文,最後還是選擇到香港大學攻讀文科,着手文字學研究。

  所謂文字學,就是研究文字的學問。原來漢字,由古至今有許多演變,從甲骨文開始,到金文、大篆、小篆,在不同時期,中國文字有不同的形體。對於遠古的結繩記事是否應包含在文字學的範疇呢?單教授斬釘截鐵地不予認同:「結繩記事只是在有事發生時,作些記號,以示提醒;它與文字的記錄功能並不相等。」

  從小與文字結不解緣

  單教授說,很多人以為筆畫多的就是正字,事實並非如此。如「打鬥」的「鬥」字,有人以為本字應寫成「鬭」;但根據文字學,「鬥」才是正字,它的甲骨文字形,是兩個人打架的樣子,而「鬭」字裡面的「斤」字,代表斧頭,意思是「鬭木」,並沒有打架的意思。

  甲骨文被認為是現代漢字的濫觴,在字形結構方面,部分甲骨文的象形字較注重突出實物的特徵。有人認為,這種最原始的甲骨象形文字就像畫圖畫一樣,將事物描畫得非常神似,單教授卻認為,在眾多文字中,金文才與實際事物最相似。「甲骨文與早期金文都是在商代後期出現,甲骨文由於是用刀刻畫在龜甲或獸骨上,筆畫較簡單,而金文則首先製作陶模,再將青銅倒入模內鑄造成器,文字可以較細緻而且逼真地描繪事物。」

  金文描繪事物較細緻

  對於文字的發展,單教授說,中國文字在歷史發展中不斷變化,如漢字從小篆演變為隸書,是因為戰國時期戰事頻繁,各種公文往來頻密,「奏事繁多,篆字難成,即令隸人佐書,曰隸字」,為爭取效率,文書內的字體需以簡單明瞭為主,在木簡上很難用漆寫出圓轉的筆畫,因此將篆書圓轉的筆畫改為平直方折,令書寫速度加快。文字變形,其實在早期文字中,已有不少例子:如老虎的「虎」字,在金文中,幾乎把整個老虎的形態都畫了出來,十分生動易懂;但在甲骨文中,由於書寫工具不同,筆畫相對簡單。

  文字學的研究,主要是探討文字的原始意思。一些簡單的字,在單教授看來,亦有眾多可考據的爭議點。如「王」字,《說文解字》認為,將天、地、人三者貫而通之,即為「王」者。但在古文字中,「王」字有時與「火」形相似,有人認為它象徵王者之德旺盛;然而,經過考據,發現「王」與「火」的寫法迥異,因此「王」字應與火沒有關係,遂否定了德旺之說。

  單教授說:「古人使用文字,很多時候並不講究,古書中有不少約定俗成的用法。」讀古文,大家會發現一種有趣的現象,就是古人往往喜歡用讀音相同或相近的字代替本字,我們尊重古人,不說他們「錯別字連篇」,而說他們用「通假字」。如《愚公移山》中,有謂「甚矣,汝之不惠」,當中的「惠」,實質是「慧」的通假字,是「智慧」的意思。古書中有大量通假字存在,這也許是不少人認為古書難懂的原因。

  用字須通上文解下理

  單教授的碩士論文,就是研究這些「通假字」。他解釋:「古人寫字較隨意,不一定要寫『正字』,只要讀音相似,別人明白,就可用於文章之中」。至於後人如何才能更準確理解前人的字句,單教授笑言,秘訣在於認識「本字」和「通假字」的語音關係,並根據上下文了解文意。

  單教授的博士論文研究「說文四大家」之一的清朝學者王筠所著的《說文釋例》。王筠對《說文解字》有深入研究,其所著《說文釋例》被認為「至精至確」,但單教授卻找出王筠書中有不少值得商榷的地方。

  如王筠認為,「既」與「氣」是一對異體字;但單教授卻發現兩者其實有很大的差異。他指出,《左傳》中有提到,「既而悔之」,「既」有「完結」之意;但「氣」則為「饋客芻米」,因此兩者的意思並不相同。

  單教授對《說文解字》背誦如流,驚人的記憶力並非上天所賜,而是與他勤奮、細心、主動的閱讀習慣有關。博覽群書,鍾愛研究文字,書中每個漢字,他都仔細咀嚼、考據,閑時更以讀字典為樂,即使到外國旅行,亦隨身攜帶一本厚厚的《漢語大字典》:「我不僅閱讀字典的內容,更重要是找出它的錯處。」

  策劃:大公報、京港學術交流中心、香港科技普及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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