烘山芋/曹乾石
晚上外出散步,在街頭又聞到了烘山芋那香噴噴、甜絲絲的味兒,腦海中又浮現出小時候吃烘山芋的情景。孩子最饞嘴,小時候家裡窮,沒有好吃的東西,每到深秋,幾個小夥伴混在一起,總要動腦筋土法搞些獨特的小零食吃。例如,腳爐中爆玉米花,灶膛火灰裡烘山芋等等。這些食品,雖然粗製濫造,又不太衛生,但因出自自家之手,吃起來似乎特別有滋味。
家鄉地處於江南水網地區,土質不適宜栽種山芋。那時吃的山芋,都是從浙江和宜興一帶丘陵山區運來。
記得秋收秋種以後,老家前面河濱的水碼頭上排滿一條條滿載山芋的大船。油黃發亮的船身,灰褐色的蓋蓆,雪白雪白的帆篷,船頭插着一根長長的竹篙,篙頂梢上繫着一條鮮艷的紅緞布。遠遠望去,河灘中像擺了一個八卦陣。船上的農民帶着拖把,到岸上村莊裡高聲叫喊:「換山芋囉!」
母親從屋裡滿尖的穀囤中用笆斗量出幾十斤黃澄澄稻穀,踏着兩隻糉子般的小腳,搖搖晃晃穿過那狹長的跳板,到船上換回幾筐紅皮白芯山芋,堆放在側屋的一個靠窗向陽通風角落裡,鋪上厚厚的乾稻草。過幾天家裡燒煮一次,作為改味換口的佐食。
不知什麼緣故,我對母親鐵鍋裡燒煮的熟山芋不感興趣,倒是喜歡吃自己在灶膛裡熱火灰中煨烘的焦山芋。每天清晨,我從床上爬起,就鑽入灶前,抱柴點火燒早飯,灶膛裡有一層熱草灰以後,就挑選幾個皮光滑秀的山芋放入熱草灰裡,然後把熱草灰壓緊。山芋在灶膛熱草灰中高溫煨烘,不一會兒就發出撲鼻的香味兒。等一鍋粥煮好,片刻,從熱灰中扒出一團黑疙瘩,輕輕將煨焦的硬表皮殼剝開,便露出了一隻嫩黃嫩黃的山芋心,吃起來既香又甜。一到冬天,我早上總是先吃上一碗稀粥,然後捧起兩個熱烘烘的煨山芋,蹦蹦跳跳到學校上課去。
後來,我們幾個小夥伴又「創造」了一種烤烘山芋的新辦法。就是把山芋洗乾淨,拿備好的河塘裡的乾荷葉把山芋嚴嚴實實包裹起來,然後在荷葉外面塗上一層厚厚的礱糠稀泥,放入灶膛煨烘,等到濕泥蛋兒烘乾並漸漸開裂出一條條細縫,山芋就烘透了。拿出來敲掉泥殼,剝去荷葉,現出熱騰騰、香噴噴的紅皮白肉。這種烤山芋不但衛生乾淨,吃起來口味也比前一種要好得多。
參加工作後,走南闖北,不知吃過多少回街頭火爐裡煨烘的熟山芋。但不知怎的,我總覺得味道遠不如小時候自己在灶膛裡煨烘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