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鳴驚人─楚莊王問鼎中原 （下）
圖：楚莊王問鼎圖（吳曄 繪）
楚國在早期，相當長一段時間自稱蠻夷，與中原文化交流甚少。楚人在思想意識深處將自己區別於中原人，從文化上自成體系，從國家事務管理上比中原國家有更多的隨意性，國土資源開發利用極其粗放──那時候的楚國，真正稱得上是地大物博。
然而，這地大物博對於楚國的發展而言，並不完全是什麼好事情。
除了都城和幾個主要城市，楚王都搞不清自己究竟有多少土地。山川、湖泊面積廣大物產豐富，從部落起家的楚王，看這滿天下的財富，有點兒眼暈，所以除有限的幾個外，楚國少見勤於政事、勵精圖治、意志堅定不耽於享樂的領導人。
裝傻充愣 窺伺國器
但是隨着國際形勢的發展，楚國從領導人開始逐漸認同中原文化，尤其是經過了武王、文王、成王、穆王幾代積累，到了楚莊王手裡，已經像人生命的青春期到來，按捺不住要動，要表現，體內積蓄了太多的成長因素──國家事務管理上因有了創新而更有效率，國土資源源源不斷提供物產與財富，軍事及文化上的長期交流使之實力更強也更有自信心，所以，楚人要展示，向老牌貴族周王朝展示實力，他們不再自稱蠻夷，而自稱為華夏，認為自己是正宗。
楚莊王就是在這樣一種背景下和心理基礎上，來到周王城附近，等着和不願意承認他地位的周天子較勁。他興奮而激動地等着周天子的使臣，這一時刻他已等了很長時間。
王孫滿到楚莊王軍裡，楚莊王笑瞇瞇地問他：「我知道大禹鑄了九鼎，三代相傳，現在就在你們王城裡，被看作是鎮國之寶。我對古代文物很感興趣，想問問你們鼎有多大，有多重？」
「九鼎」是當年大禹聚集天下最貴重的金屬青銅鑄成，每鼎重逾千鈞，鼎腹上鑄有荊、梁、雍、豫、兗、徐、揚、青、冀等九州的名號，並記載了山川、人物、田土等信息，每一個鼎代表夏王朝時代的一個州。周王朝掌有它，是作為中國最高統治者的一種憑證。楚莊王此刻敢詢問鼎之輕重大小，表面上是不知天高地厚，實際上是裝傻充愣，借機窺伺國器，反映出他野心勃勃，想取而代之。
正所謂──
禮制規定哄蠢漢，
天授君命亦扯淡。
國土資源經營好，
戰車精兵四處轉，
──誰敢不讓看？
王孫滿是老臣，修養高學問好，他壓下心頭的驚怒，說：「天下的事情，在德不在鼎也！我們所看中的，是德行，而不是鼎。從前大禹的夏朝很有德，於是九州進貢青銅，鑄成九鼎，象徵九州，上面有鬼神風物圖紋，保佑子民不受魑魅魍魎的侵害。夏桀昏庸，失去了德，於是鼎遷到商人手裡，保佑了商朝600年宗祀。商紂暴虐，鼎遷於我大周，周成王定鼎於洛邑，占卜得知，上天要保佑我們傳30代周王，700多年基業。現在周德雖衰，但天命未改。鼎之輕重，你們是不可以問的。」
飲馬黃河 問鼎洛水
這個王孫滿，雖然支撐他的後台──周王朝已如風中殘燭氣息奄奄，但其骨氣血性仍不失王朝的風範，比後世今日的某些見了大款就傍的政府官員強出許多。
王孫滿這番以「占卜」、「神鬼」為關鍵詞的忽悠，要擱在其他諸侯國耳朵裡，可能效果不會很明顯，但在楚人這兒卻算是歪打正着，因為楚人特別信奉鬼神，對卜祝之語特別相信。果然，楚莊王手下的大臣們有的就開始交頭接耳嘀咕了：是啊，上天要保佑周王國700多年，從周武王登基到現在，才過了400多年，還要300多年的有效期限，我們怎麼能造次呢？
這一席綿中帶刺的話，同時也把楚莊王說了個自討沒趣，他只好打個哈哈說：「請放心，我不會要你們的九鼎。你們的鼎有什麼了不起，我們楚國生產兵器留下來的殘次品，合在一塊也夠鑄成你那九鼎了。」問完鼎之後，楚莊王帶着自己的悍兵強將，興沖沖地押着陸渾俘虜，回奔自己統治的疆土廣大的楚國。
這就是楚莊王「飲馬黃河、問鼎洛水」的故事，雖然只是問鼎而沒有搶鼎，但並不妨礙他「併國二十六，開地三千里」，稱霸中原，威播四方，使楚國霸業進入了鼎盛時期。
巨人已經蘇醒，誰能擋得住？
（連載七十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