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羲之與五石散/劉克定

  魏晉時代,在司馬氏專制統治下,知識分子精神苦悶,有的服食藥物,有的寄情山水,總之是盡量逃離現實,尋求解脫。王羲之也不例外。他也服食一種叫做「五石散」的藥物。那是一種毒藥,「是何晏吃開頭的。漢時,大家還不敢吃,何晏或者將藥方略加改變,便吃開頭了。五石散的基本,大概是五樣藥:石鐘乳,石硫磺,白石英,紫石英,赤石脂;另外怕還配點別樣的藥。」(魯迅《魏晉風度及文章與藥及酒之關係》)但當時是認為吃了可以養生,可以成仙。

  對「五石散」的「養生」、「成仙」功效,沈括在《夢溪筆談》裡表示質疑。孫思邈也說:「五石散是大猛急毒,寧可吃有大毒的野葛,也不要吃五石散。遇到這樣的藥方,就應該馬上燒掉,勿使它成為人類的禍害。」並分析五石散是集諸藥之弊性,集中起來使用,害人非淺。

  王羲之寫過很多書信,這些書信,都是極妙的藝術珍品。他也通過書信的形式,向親友們介紹他晚年(其實他只活了五十八歲,還不到耳順之年)身體不好,病情一天不如一天,很為自己病情的加劇不安。如:

  「吾頃無一日佳,衰老之弊日至,夏不得有所噉,而猶有勞務,甚劣劣。」(衰老帖)

  「吾疾故爾沉滯,憂悴解日。」(近得書帖)

  「吾昨暮復大吐,小噉物便爾。」(極寒帖)

  「吾食至少,劣劣。」(寒切帖)

  「僕腳中不堪沉陰,重痛不可言,不知何以治之,憂深,力不一一,王羲之頓首。」(旦反省)

  「僕自秋便不佳,今故不善差。頃還少噉脯,又時噉面,亦不以為佳。亦自勞弊,散系轉久,此亦難以求泰。」(轉佳帖)

  「得書知問,腫不差,乏氣。」(腫不差帖)

  「胸中淡悶,乾嘔轉劇,食不可強,疾高難下治,乃甚憂之。」(昨還帖)

  「吾夜來腹痛,不堪見卿,甚恨。」(夜來腹痛帖)

  「吾故苦心痛,不得食經日,甚為虛頓。」(十一月四日帖)

  「吾故不欲食,比來以為事,恐不可久。」(適欲遣書帖)

  即使在這個時候,他還沒有徹底戒掉「五石散」:「得足下旃罽胡桃藥二種,知足下至,戎鹽乃要也,是服食所須。」(旃罽帖)直到最後,他才承認「吾服食久,猶為劣劣」,「服食求神仙,但為藥所誤」。

  王羲之的這些信件,都是極好的書法,被後人稱為法書,宋太宗將其收入叢帖《淳化閣帖》。這種隨意揮寫的書信、文稿,往往能看出書家真正的書法功底。王羲之的書法,據說除《樂毅論》是他親書於石以外,其他都是以紙素相傳。而其中書信佔了相當的比重。關於這一點,古人是這樣認為:館閣中掛的楷書,筆筆沾實,不能說不精致不華麗,但要尋找書法的絕妙之處,則到死也沒有一筆。並不是只有經過精雕細琢然後參賽參展獲獎才算書法作品;其實,王羲之的書信,隨意揮灑,並不刻意於「章法」,這些精妙書法,由於紙素流傳,容易散失、破敗,現已經很少見其真跡。

  可惜得很,這些書信往返,傳遞的是書聖的違和,使人徒增惆悵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