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辛談音樂理念與追求
圖：Kissin說，人生短暫，對於音樂藝術的追求唯有量力而行本報攝
【本報訊】記者李夢報道：前天傍晚在香港大學蒙民偉樓舉行的Evgeny Kissin（祈辛）分享會上，這個生了一頭蓬鬆鬈髮、笑起來眼睛彎彎的俄羅斯鋼琴家給觀眾出了一道數學題：一個人每周讀兩本書，每月讀八本，每年大概讀一百本。五十年呢，可以讀五千本。
勤奮如此，一生所讀書目不過五千本上下。與自古而今積攢下的浩瀚著作相比，不過滄海一粟。Kissin說，他不願做一個泛讀的人，他明白「量力而行」的重要。
量力而行的Kissin一年只演出五十場上下，「五十六場是最高紀錄」。演多了，他覺得累。這累，更多是情緒上的。
量力而行的Kissin不指揮不作曲，只想好好彈琴。「生活在巴赫、莫扎特和蕭邦的偉大音樂裡，我還有必要作曲嗎？我寫的曲子遠達不到他們的水準」。
不指揮不作曲只彈琴
量力而行的Kissin演奏蕭邦和舒曼的絕大部分作品，也嘗試斯克里亞賓和李斯特，卻很少碰巴赫和布拉姆斯。「我的固定曲目中，貝多芬奏鳴曲只有五首。」Kissin說：「前幾天我臨睡前還想，接下來要把貝多芬哪首奏鳴曲『拖』進repertoire裡。」
除去舊經典，西方二十世紀音樂也是Kissin從未涉及卻一直想嘗試的，比如施曼諾夫斯基和亨德米特（Hindemith）的作品。講座主持蔡寬量問他：「浦羅哥菲夫的作品（西方二十世紀音樂）算不算？」Kissin回答道：「除非你覺得他是。」說完一笑。
這一笑後面，其實是有潛台詞的。由於政治上的原因，上世紀初至中葉前往西方發展的俄羅斯鋼琴家，如Horowitz（荷洛維茲）和Ashkenazy（阿殊堅納西），往往被稱為「流亡者」。Horowitz出走後，整整六十年沒有回俄羅斯。
不過，到了Kissin這一輩鋼琴家，劍拔弩張的政治氣氛淡了，卻也有美國樂評人問他俄羅斯鋼琴學派種種，然後借題發揮寫一句「Kissin本人似乎對俄羅斯音樂傳統頗為質疑」。Kissin轉述這話時笑了，觀眾也笑了，因為大家知道，俄羅斯音樂的穩厚大氣，已然「長」進Kissin的音樂裡。所謂學派，不過是個名字，而這名字在他看來，是理所當然的存在，毋須費心思考。
媽媽和老師多年陪伴
另一件讓Kissin感到「理所當然」的事兒，是媽媽和老師Kantor多年的陪伴。Kissin說，這些愛和陪伴，小時覺察不出，長大後閱歷漸深，才發覺它們早已在自己的心裡棲居很久。「你們知道她們跟我講得最多的是什麼？是謙虛。」年少成名，四歲已和樂團合作鋼琴協奏曲的Kissin說。
Kissin不懂敷衍，不論是對音樂，還是對遞給他的任何問題。不想好如何回答，他絕不開口，即便開了口，也慢悠悠的。主持人以為他答完了，想往下聊，他卻突然補上一句，停頓幾秒，再補充一句。
問他每天練幾小時琴？他很誠實：「今天沒練，時間全耗在路上了。」又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般解釋：「明天補上，要練六、七個鐘。」問他「練琴練多了如何放鬆手指」？本以為他會答「按摩」、「熱水浴」或「睡覺」，沒想到他認真和你討論起二頭肌和三頭肌來，說彈琴累的不是手指，是手臂肱二頭肌。他還舉老師的例子，說Kantor當年和一班音樂學院學生戰時去挖戰壕，回來照樣彈琴並沒妨礙，因為疲勞的是三頭肌而不是二頭肌。
那如果需要放鬆的是精神呢？Kissin曾提到他演出前常緊張，「大約二十年前，我參加某場全球直播音樂會，上台前在化妝間糾結了好久」。如今，四十出頭的Kissin雖依舊害羞像個男孩子，卻自言成熟淡定多了。淡定的訣竅有二：一是好好準備；二是上場前將腦袋裡灌滿音樂，不給緊張留空間。
十八歲與卡拉揚合作
問他的偶像是誰，他立刻給你一串名字：Richter、Horowitz、Edwin Fisher、Dinu Lipatti、Emil Gilels……再仔細問，他會慢悠悠告訴你他和這些偉大名字的「交集」。說「交集」而非「交往」是因為，他只見過Richter一人。
Gilels曾對妻子說他最希望教的學生，是Kissin；Horowitz聽過Kissin的「拉三」錄音，很喜歡，嘴上卻說Kissin有好幾處地方有意模仿他；Richter曾送給Kissin一疊樂譜，還在某次獨奏會後，跟來捧場的Kissin調侃自己當天的演奏。
不過，在這些偉大「名字」中，Kissin並未提到卡拉揚，那位和十八歲的他合作柴可夫斯基《第一鋼琴協奏曲》的偉大指揮。直到分享會後，記者拿着DG那張一九八九年的唱片找他簽名，他才一笑，說：「哦，原來是它。」像遇到久違的朋友。也許，對Kissin來說，這些「名字」，和俄羅斯音樂傳統，和老師及媽媽的陪伴一樣，一直「理所當然」存在着，不用費心去想。
今晚，Evgeny Kissin將在文化中心音樂廳舉行「全李斯特曲目」音樂會。在那裡，你會聽到《奧伯曼山谷》、《船歌》以及在Kissin看來「充滿愛慾」的《塔蘭泰拉舞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