稿費苦樂/陳魯民
別人寫稿為什麼我不知道，我寫稿的主要動機就是為了稿費，清代詩人龔自珍說「著書都為稻粱謀」，我與他所見略同。當然，拿稿費之外，寫稿也確實能娛樂他人，教化社會，影響世風，這大概就是所謂「主觀為自己，客觀為別人」吧。
可最近我寫稿越來越沒勁兒了，重要原因就是覺得內地報刊稿費太低，性價比太不合理，還不如我去打工掙錢多。譬如，我如果出去代課，每小時有八十元到一百元酬勞，而寫一篇千把字的稿子，要花半天時間，所得稿費不過六十元左右。最低一次，曾得到十八元稿費，那是內地一家市級報紙給的，我去郵局取稿費都很不好意思。
不過，人家報社給這個價也是有根據的，現行的《出版文字作品報酬規定》是一九九○年頒布的，該規定第六條規定，基本稿酬標準是：原創作品每千字三十元至一百元，翻譯作品每千字二十元至八十元，改編、彙編作品千字標準更低。由此看來，人家給我十八元稿費雖然低了點，但也不算太不靠譜。
從一九九○年到現在，二十年了，什麼都在漲，爭先恐後，你追我趕，就是稿費最沉得住氣，穩如磐石，絲毫不動。有人給魯迅詳細算帳，他一生稿費大約有三百萬元人民幣，十分可觀；林語堂一生稿費有一千二百萬元，更是讓人望塵莫及。所以，魯迅的小日子很滋潤，吃穿不愁，住着小洋樓，生活是小康水平。林語堂更是舒服，生活富庶，還有錢把幾個女兒都送去留學。可他們要是拿我們今天的稿費，估計就沒那麼優哉游哉了。須知，當時魯迅一篇千餘字雜文可得稿費六到十元大洋，他還不算高的，一九三四年《大公報》開設《星期評論》專欄，文章是按篇付酬，每篇稿費四十元大洋。
而在美國，全國發行的刊物的稿費在每字零點七五至二美元之間，地方刊物則為每字零點一美元左右。也就是說，每千字的稿費在七百五十到二千美元之間。像《紐約時報》，一篇千字文章的稿費是二千多美元。折合成人民幣，每千字的稿費為四千八百元到一萬二千八百元。而中國國家級報刊的稿費為每千字一百元人民幣左右。再看歐洲，每千字稿酬大多為四五百歐元，折算成人民幣為四五千元。當然，歐美人均收入比我們高很多，稿費高也在情理之中，我們並不奢望稿費向歐美看起，但希望稿費能和物價一起上漲，能和國民生產總值的增長水平基本持平，應該是不過分的要求。最近因詐騙罪被判無期徒刑的音樂家蘇越，早年創作的《黃土高坡》、《血染的風采》不過拿了六十元稿費，而相關音樂部門賣磁帶和歌盤卻賺了上億元，如果他能根據版權拿到更高的收入，也許會還上欠款而被輕判。一個極有才華的音樂家就要在獄中度過後半生，也確實令人不勝唏噓。
都說是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不一定有了高稿費就必然能換來高質量的稿件，但時下的低稿費確實把一些有才華的文人趕出了寫作圈。就是仍在堅守的作家，也覺得苦心孤詣、精雕細刻去寫一篇稿子，還不如去炒股、打工合算，那我們的精品佳作就會越來越少，這對建設文化強國大概不是什麼福音。我認識的兩個作家朋友，一個寫小說的最近改炒股了，一個寫雜文的，近來改去推銷保險了。我也在猶豫，是不是以後金盆洗手，把主要精力放在代課上。老實話說，我對寫作還是有興趣的，也有不少編輯是認可我的稿子的，但想想那仨核桃倆棗的稿費，我的心就有些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