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顧方趣談電影造型設計
圖：陳顧方的經驗之談是，造型設計師不要太固執己見，多些與導演的要求互相協調\本報攝
憑電影《倩女幽魂》獲金馬獎最佳服裝設計獎、電影《功夫》獲金馬獎最佳造型設計獎的陳顧方，差不多是香港電影界資歷最深的造型設計師，因為，在她第一部參與的作品《彩雲曲》之前，本港電影製作並不設服裝指導，更何況是造型設計。
港片服裝設計第一人
港片嘴角總是帶笑的陳顧方，輕鬆地追溯入行的時光：「我在法國讀時裝設計，回港後在出口公司任服裝設計。太悶了！那時只要有訂單就設計，對自己的作品，卻不清楚有何反應。正巧我的朋友吳小雲為新藝城拍攝電影《彩雲曲》，邀我參與服裝部分的創作。我們玩得好開心，當時新藝城的老闆麥嘉告訴我，在我之前電影是沒有服裝設計這個部門，通常只是副導演要求演員拍攝時穿什麼衣服。」
第一次，令許多參與的人對這齣並不大熱的電影《彩雲曲》留下深刻記憶，除了吳小雲第一次擔任導演，奚仲文第一次擔任美術指導，主角如徐杰、吳嘉麗等都是第一次拍電影，當然，也少不了陳顧方。她忍不住「揭發」自己的「烏龍」事：「之前未拍過電影，完全不知道服裝要連戲，記得有一場拍好房間部分，過幾天才拍女主角徐杰走出門口的戲，豈料我為她換了另一件衫及髮型，應該連戲的那件衫已被我拋進洗衣機，待洗。不過，我的精力開始來了，戲中有一個大型舞蹈比賽場面，數日數夜拍攝下來，雖然辛苦卻很有興趣，從此不能自拔。」那是一九八○年，香港電影從此有了服裝指導，以至後來的造型設計，開始蓬勃起來。
臨時演員穿垃圾袋
陳顧方對造型設計的定義是：「幫演員由本身的角色，塑造而進入另一個角色，才是一個造型指導。接到劇本時，我會了解角色，是時裝還是古裝？古裝是哪個年代與歷史背景？然後把角色放入那個年代，才設計，同時要配合角色性格。」她認為若有設計、美術的背景，甚至懂得服裝剪裁，對這項工作會更易上手，不一定要讀過電影，當然，「最重要還是對這一行有興趣，才會肯學，才會錯而能改；若沒興趣的，可能講極也不明白。」
由無到有，造型設計的分量也是隨着電影製作的認真及專業程度，逐步提升，電影預算撥給造型設計、美術指導等部門的比例也增加至更為合理。陳顧方覺得現在才入行的年輕人非常幸運，有人帶領、指導，分工也很細緻。不像以前，電影往往拍到最後錢也花光了。
「拍《倩女幽魂》結尾一場沒有錢又要千軍萬馬，導演程小東竟叫我讓臨時演員穿上黑色運動衫來，但那是古裝戲，他要我買黑色垃圾袋讓臨時演員穿上，我急得哭起來。結果，導演把現場弄得煙霧迷漫，加上燈光配合，真的能拍出大場面的效果。所以後來程小東見到我總說：『哭什麼！垃圾袋都可以的！』」相信陳顧方每次回味這件事，都會津津有味地笑起來。
從固執到學會妥協
對於她來說，這不僅僅是一次有趣難忘的經驗，還讓她深深地體會到，造型設計師與導演配合的重要性。「以前未學過電影，有點固執，其實導演知道怎樣運用鏡頭、需要什麼，更有不少土炮特技方法。」
在陳顧方的言談中，從未迴避自己的缺點，倒是經常自揭「瘡疤」，可見成功的人，總有很強的反省意識。
例如另有一部票房不強勁的電影《不脫襪的人》，她卻很喜歡。「導演陳友非常友善，很遷就服裝，幾乎每場換一個造型，第一次發覺電影可以這樣玩。我把電影中發生的年代推前至五十年代後期，從而可以令造型活潑多變，色彩豐富。」
不過，陳顧方最大的收穫，是《不脫襪的人》中一個令她看了後覺得很痛苦的鏡頭。原來，她為女主角設計了各式各樣的獨特造型，眼看只剩像「筷子姊妹花」那個造型未出場，陳友卻認為這造型並不合適，但敵不過陳顧方一再央求，終於同意拍攝。當她滿心歡喜看電影時，卻發覺：「導演用近鏡把張曼玉『筷子姊妹花』髮型的高高部分裁去了。看了之後很痛苦，但不得不同意導演是對的，他知道自己的要求。自己太固執了。以後再工作便知道要有分寸，懂得妥協調和。」
電影雖是造夢工場，亦是一個很現實很直接的行業。陳顧方說，一個造型設計師能否勝任，演員一穿上服裝，一化了妝，或換上髮型，導演、演員，加上造型設計師本人，一看便知、立即現形。不過，她又很鼓勵年輕人勇於嘗試：「這一行的淘汰率不算高，因為人手一直缺乏，而且各部門都需要很多人手，過程中也可轉做美術指導、攝影等其他崗位。除非自己淘汰自己，放棄。」
工作忙碌卻不會悶
三十年的發展，電影造型設計的分工已很系統化，一些大型古裝製作，分工細緻到布料、出花（刺繡）、染色，都有專人負責。陳顧方說，例如一種深藍色的布，要不斷褪色，褪到造型師需要的藍，也要花不少工夫，基本上電影中所有布料都是自己染色的。電影中所有服裝，都不是嶄新的，經過清洗，讓觀眾看上去是角色平日穿的衫而非新簇簇的。在她心目中，助手的工作也永不嫌悶：「今天把衣服黏上一顆顆水晶，明天要把某件衫磨至破損，又或者用香把衣服燒出洞來，營造爆炸後的效果，而且一直可以想新的方法，是很有趣的事。我們一群造型設計走在一起常埋怨工作辛勞，但轉過頭接到邀請，又忘不迭地接受了。」
經驗豐富，創意無窮，成績出眾，陳顧方如何在工作以外也注重提升自己的文化修養？她答：「觀賞電影時，總要注意服飾、道具等方面，閱讀美術書籍，在旅行時不會只顧飲飲食食，還要往博物館參觀；欣賞的角度，可以常常轉換，例如博物館的建築設計等。」
她也愛為自己設計造型：「我只會買喜歡又適合身形的衣服。每次出外要視乎當天的心情、感覺才挑選衣服，有時會全身一個系列，有時會玩色彩對比。」
記者卻最欣賞訪問當天，陳顧方拖着一個旅行喼來到現場的造型。她小心翼翼拿出與工作有關的圖片、繪稿，讓記者拍照，可見她對工作的認真細心，對自己行業的熱愛投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