剡溪「唐詩之路」/馬承鈞
寧波南行二十二公里，便是舉世聞名鍾靈毓秀的江南水鄉——奉化市溪口鎮了，此番我已是三訪此地。溪口的名聲遠播，不啻因為它是歷史名人蔣介石故里和越劇發祥地，也不單因為它擁有「剡水蘊秀異，欲罷不能忘」的美麗剡溪，更因為曾有四百多位唐代詩人在此留下足跡，連「五嶽尋仙不辭遠，一生好入名山遊」的詩仙李太白，也曾三下剡溪，詠出「此行不為鱸魚膾，自愛名山入剡中」等名句。
一九九一年在南京召開的一次學術研討會上，浙江新昌學者竺岳兵提出剡溪乃「唐詩之路」的觀點，很快得到學術界認可，內地唐詩研究權威們也深表贊同。雖然「唐詩之路」四字史無記載，是今人所首創，但沿剡溪仔細追尋，由眾多詩人和他們的詩作編織的薈萃人文光輝的「唐詩之路」確實就在眼前。
全長二百公里的剡溪位於浙東，又名剡江、剡川，乃千年古水。自新昌至溪口，環繞會稽、四明和天台三座名山蜿蜒而來，其間清流奔騰風光驚艷。早在秦漢置剡縣時就有「山有天台，水有剡溪」之稱。剡溪與曹娥江相連，至寧波一段更綺麗多致風華絕倫，史書稱「東南山水越為秀，剡為面」。於是古人探幽掠奇、尋仙訪道多愛從風光秀麗的九曲剡溪開始，沿途有王子猷雪夜訪戴停棹的艇湖遺址、吳越王駐舟賦詩的山雩浦、東晉書聖王羲之長眠地、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南朝詩人謝靈運游弋處以及「禪宗十剎」之一的雪竇資聖禪寺……到了盛唐，剡溪更引來一批批滿腹經綸的詩壇名流，一條流金溢彩的「唐詩之路」也就閃亮登場。
現在看來，「唐詩之路」就是一條從錢塘江出發、經蕭山到紹興鑒湖、沿浙東運河到曹娥江、然後南折入剡溪、經天姥山抵天台山的唐代詩人的漫遊熱線。王勃、盧照齡、駱賓王、賀知章、崔宗之、王維、劉禹錫、李白、杜甫、元稹、李紳、李德裕、孟浩然、崔顥、白居易、杜牧、賈島、羅隱、羅鄴等四百位唐代詩人先後沿剡溪一路遊走，詠出二千首膾炙人口的詩篇。遙想這些才情橫溢的詩家們坐着輕舟，撫剡溪之清流，望天台之雄奇，嘆鏡湖之瑰麗，真乃美景與豪氣並舉，詩情同江水共舞，何等的瀟灑浪漫！如果說，史上的「絲綢之路」、「陶瓷之路」是經濟繁榮、走向世界的象徵，那麼出現在剡溪的「唐詩之路」則是文化昌盛詩歌興旺的標誌。
遙想李太白，在交通落後的當時，竟三次千里迢迢光臨剡溪，留下「水色綠且明，令人思鏡湖」、「竹色溪下綠，荷花鏡裡香」等二十餘首佳作，可見其愛剡之深！在千古流芳的《夢遊天姥吟留別》中他唱道：「天台四萬八千丈，對此欲倒東南傾。我欲因之夢吳越，一夜飛渡鏡湖月。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謝公宿處今尚在，綠水蕩漾清猿啼……」連做夢都戀着剡溪的奇美和古賢之瀟灑，恨不得「一夜飛渡」、「送我至剡溪」，詩仙端的將剡溪當作自己第二故鄉了。詩聖杜甫也深愛着剡溪，這裡成了其心靈棲息之處，難怪他在此流連忘返四年之久，晚年仍感嘆「越女天下白，鑒湖五月涼。剡溪蘊秀異，欲罷不能忘」，剡溪的「秀異」令這位中原詩人「欲罷不能」。崔顥讚剡溪「青山行不盡，綠水去何長」；白樂天詠剡溪「東南山水越為最，越地風光剡領先」……剡溪的美景令才子們詩興大發，他們的光顧又令剡溪洋溢詩韻墨香，相得益彰，錦上添花矣。
那夜趁着月色，我漫步在剡溪之濱，踩着一顆顆圓潤的鵝卵石，驀然覺得它們似乎帶着濃郁的歷史滄桑與文化氣息呢。或許足下的某顆石子，正是李白杜甫或崔顥王維們踩過的吧？放眼剡溪，我看到孟浩然白居易們正眉飛色舞坐在船頭，一路把酒臨風沿剡江而來……哦，悠悠剡溪淘盡千古風流，雅士騷客的筆端流淌出多少如畫意境。剡溪呀，你不啻有風姿綽約的迷人景致，更有唐朝留下了的神韻詩魄，怎能不成為當代文人、史學家和海內外觀光客心儀的風水寶地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