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八詩」一瞥\魯民

  「兵」字上下拆開分成「丘」、「八」二字,「丘八詩」即兵所作的詩。最早提出「丘八詩」的是馮玉祥,他一生寫詩一千四百首,自稱「丘八詩人」,所寫的詩為「丘八詩」。馮說:「我的詩,粗且俗,和雅人們的雅詩不敢相提並論,因此,只好叫作丘八詩」。周恩來曾對馮玉祥的丘八詩作了高度評價:「丘八詩體為先生所倡,興會所至,嬉笑怒罵,都成文章」。

  「丘八詩」,雖為馮玉祥所倡,其實一向都有的,如果準確定義,「丘八詩」當為粗通文字的軍人寫的類似順口溜的詩。畢竟軍中還有不少能詩善文的儒將,如范仲淹、辛棄疾、岳武穆、文天祥等,其作品也是高雅至極的。

  最著名的「丘八詩」,當屬劉邦的《大風歌》:「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粗獷有力,大氣磅礴,堪稱「丘八詩」中的上乘之作。可也有人不服氣,山東督軍張宗昌就做了一首《大炮歌》:「大炮開兮轟他娘,威加海內兮回家鄉。數英雄兮張宗昌,安得巨鯨兮吞扶桑。」還覺得不解氣,又口占一首《笑劉邦》:「聽說項羽力拔山,嚇得劉邦就要竄。不是俺家小張良,奶奶的早已回沛縣。」

  「丘八詩」多不講技巧章法,隨意性很強。「安史之亂」時,叛將史思明封其子史朝義為「懷王」。一天,史思明下令將一籃鮮櫻桃賜給史朝義及其老師周至,並隨口吟道:「櫻桃一籃子,半青一半黃,一半與懷王,一半與周至。」左右稱頌:「好詩!倘把『一半與懷王,一半與周至』,換一下,讓『黃』『王』相押韻,就更好。」史思明大怒:「我兒豈能屈居於周至之下!」一時傅為笑談。

  當然,也有寫得比較整齊、合轍押韻的。起義將領黃巢的「丘八詩」文化含量就高得多,最出名的就是那首《不第後賦菊詩》:「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後世詩評家張端義於詩下註道:「跋扈之意,現於孩提時。加以數年,豈不為神器之大盜耶!」袁世凱在一九○九年寫了一首《登樓》:「樓小能容膝,簷高老樹齊。開軒平北斗,翻覺太行低。」這首詩明明白白地道出了他身雖隱居、心雄天下的心態。

  這兩位畢竟都是參加過科舉考試的,儘管都因落第而棄文從武,於詩文上還是多少有些講究的。

  「丘八詩」雖也是言志之作,但不事雕琢、推敲,惟說得痛快就好。李自成詩《米脂起義》曰:「天下貪官權貴,全都狼心狗肺。老子鋼牙咬碎,操它祖宗八輩!」文字簡單,近乎口語,在軍中傳誦一時,成了討伐朱明王朝的檄文,號召農民造反起事的號角!清代陝甘總督楊遇春《遊臥佛寺詩》,詩曰:「你倒睡得好,一睡萬事了。我若陪你睡,江山誰人保。」文字淺陋好笑,意思卻不錯。還有馮玉祥的《護林詩》:「老馮駐徐州,大樹綠油油,誰砍我的樹,我砍誰的頭。」言簡意賅,擲地有聲,讓人肅然,看似詩歌,實則法令。

  抗日英雄馬占山,胡子司令張作霖,逃跑將軍韓復榘,也都有「丘八詩」面世,各有特點,均為直抒胸臆、想到就說的不羈之物。中國是個詩歌大國,「丘八詩」在詩歌百花園裡即便算不上一朵「奇葩」,至少也是一棵別具一格的小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