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小考（一）
圖：沉香木雕三十三觀音
沉香之名，源於「入水而沉、香氣四溢」之意。沉香之所以珍貴，不僅在於其一木多用，更在於其一木難求。古人有詩曰：「供御香方加減頻，水沉山麝每回新。內中不許相傳出，已被醫家寫於人。」這裡的水沉指的便是沉香，山麝指的是麝香。
中國民間對沉香的用途素有「一香二茶三藥材」之說，在香料中，沉香又居於四大名香即「沉」（沉香）、「檀」（檀香）、「龍」（龍涎香）、「麝」（麝香）之首。人們還用「木中鑽石」來形容以沉香木為原料雕刻成的藝術精品。在國際上，沙特阿拉伯、日本和中國台灣是沉香最大的消費市場。沉香為何價若黃金，其歷史沿革如何，我們在這裡一探究竟。
一、亦藥亦香亦雕材
沉香的用途之一是入藥，有行氣止痛、溫中止嘔、納氣平喘之功效。中醫臨床用來治寒凝氣滯、胸腹脹痛、嘔吐、呃逆、氣逆喘咳等證候。沉香入藥最早見於南北朝時期的《名醫別錄》，書中將沉香列為上品，謂其「治風水毒腫，去惡氣」。此後歷代本草多有收錄，如《本草綱目》載沉香於木部香木類。清代的《本經逢源》謂：「沉水香專於化氣，諸氣鬱結不伸者宜之」。現代研究表明沉香具有鎮靜、鎮痛和抗菌等藥理活性。作為常用中藥，沉香是不可或缺的一員，依其來源分為進口沉香和國產沉香兩大類。
沉香的用途之二是用來薰香，同時還是製作高級香料製品的重要原料。
中國有悠久的用香歷史，自古以來，就有「一兩沉香一兩金」、「一寸沉香一寸金」等比喻。人們用沉香等香料在廟宇內燃香禮佛、參禪打坐時薰香凝神、製作佛珠以示虔誠。據說清慈禧太后愛用沉香，避除瘟疫時氣、愉悅身心。在皇宮的御香案前，香煙裊裊，日日不絕。
沉香還是重要的海上舶來物，我曾到福建泉州參觀過上世紀七十年代打撈出水的700年前古沉船，這是宋代香料貿易繁盛的實物見證。船體碩大，令人震撼。船長24米，寬9米，造型優美，我專門定做了一具模型帶回香港。據專家介紹，這艘遠洋貨船在當時屬於中等規模，船中分有13個水密隔倉，裝載的貨物有瓷器、絲綢等，給我印象最深的是那些香藥──胡椒、乳香、降香、檀香與沉香。歷經滄桑的古船如今靜臥在博物館內，默默地向參觀者們訴說着中國古代海上絲綢之路的輝煌，也證明了中華先人曾經傳香千年和萬里。
李時珍在《本草綱目》中有「海南沉，一片萬錢」的記載。「海南沉」指的便是沉香。我初讀此文句時，覺得似乎有些誇張。忽想起20年前在日本留學時，一次我的指導老師下村教授，小心翼翼地將一個綢布包打開，向我展現出一小片沉香，說不過火柴盒大小的這片沉香竟然市值5萬日圓。下村教授告訴我，存有此物是用作香道與香友們品香鑒賞。後來我才了解到，香道在日本、韓國、越南都很盛行，被認為是一種雅趣，聞香能清除穢濁之氣，清淨身心。
沉香的用途之三是用來做雕材，與入藥和薰香相比，用沉香為雕材的附加值明顯更高。
沉香因其自然的紋理、緩釋的幽香、天然的造型，不加雕飾已成大器，而且不會蟲蛀。很多香港藥材店舖都將「沉香山」陳列於櫥窗前用作鎮店之寶。
今年6月底在北京參加「香港陳棠律師、李詩詠女士《四庫全書》《續四庫全書》捐贈儀式暨第九次本草讀書會」期間，我住在友誼賓館，見到一沉香原木手串，標價近5萬元人民幣。後來我在香港尖沙咀的一家工藝美術商店，看到一具沉香木雕三十三觀音，標價竟達700萬港幣。
二、不凡的身世
沉香來源於瑞香科沉香屬（Aquilaria）和Gyrinops屬多種樹木，主要分布於緬甸、泰國、越南、老撾、柬埔寨、印度和馬來半島、蘇門答臘島等熱帶與亞熱帶地區。中國的沉香屬植物有2種：白木香（土沉香，Aquilaria sinensis，產地廣東、廣西、福建、海南）和雲南沉香（Aquilaria yunnanensis，產地雲南西雙版納和臨滄地區）。沉香為常綠喬木，高達10米以上。
中國嶺南地區自古盛產香樹。早在漢代的《異物志》就有記載：「木蜜，名曰香樹。生千歲，根本甚大。先伐僵之，四五歲乃往看。歲月久，樹材惡者腐敗，唯中節堅真芬香者獨在耳。」文中的木蜜，又名蜜香、沉香、多香木，係諸香樹的總稱。晉代的《南方草木狀》解釋說「交趾有蜜香樹，幹似櫃柳，其花白而繁，其葉如桔。欲取香，伐之經年，其根幹枝節，各有別色也。木心與節堅黑，沉水者為沉香。」文中的交趾，指的是現在的廣西部分地區和越南。宋代的《桂海虞衡志·志香》詳細記載了海南香：「沉水香，上品出海南黎峒。一名土沉香，少大塊」。明代的《本草品匯精要》便有崖州沉香與廣州沉香之彩繪圖。清代的《滇海虞衡志·志香》對香樹的形狀、用途以及香的等級也有翔實記載。
通常沉香樹的乾燥木質部用作沉香，以含樹脂豐富的心材質佳。宋寇宗奭《本草衍義》曰：「沉香木，嶺南諸郡悉有之，旁海諸州尤多，交幹連枝，崗嶺相接，千里不絕。葉如冬青，大者合數人抱。……有香者百無一二。」
為什麼說「有香者百無一二」？這實際上與沉香的形成機理有關。健康的沉香樹體並不分泌樹脂類物質（俗稱結香），只有當樹體受到真菌感染或者物理、化學傷害後才能結香。生有「沉香」的樹木，通常處於亞健康狀態，其枝葉多變枯黃，尋香者也常以此為線索；因蟲蛀、病腐、風倒、風斷而枯死的樹幹或者樹根部均可採到沉香。
古人很早已經發現了沉香形成的原因。古人同時還發明了採用人工方法，定向培育沉香。南朝時期沈懷遠的《南越志》謂：「交州有蜜香樹。欲取先斷其根。經年後，外皮朽爛。木心與節堅沉水者為沉香」。宋代的《本草衍義》曰：「山民入山，見香木之曲幹斜枝，必以刀斫成坎，經年得雨水所漬，遂結香」。明代的《本草綱目》曰：「沉香入水即沉，其品凡四：曰熟結，乃膏脈凝結自朽出者，曰生結，乃刀斧伐僕，膏脈結聚者，曰脫落，乃因水朽而結者，曰蟲漏，乃因蛀隙而結者」。舊時《東莞縣誌》詳細記載了砍傷樹幹以「開香門」的方法，促進沉香的形成。此種刺激結香的加工方法，一直沿用至今。一般的作法是選擇樹幹直徑30厘米以上的壯年樹，在距離地面1.5-2米處，砍數刀，深約3-4厘米，深入植物的形成層內，樹體就會自動產生防禦機制，在傷口附近的木質部部分形成樹脂類物質。或鑿數個孔洞於樹幹部，深入3-6厘米，直徑約1-3厘米，然後用泥土封住，待到數年後，傷口處分泌的樹脂呈現棕黑色，10-20年後，方可割取樹脂，作為沉香的代用品。
從植物學的角度看，木本植物莖形成層以內的部分通稱為木材。木材又分為邊材和心材。其中心材形成較早，位於木質部內方，蓄積了樹脂類成分等物質，顏色較深，質地亦比較緻密而重。樹脂是植物組織的代謝產物或分泌產物，其產生的機理不一。就沉香樹而言，健康的樹體沒有沉香的形成。但經自然或人為因素創傷後，同時傷口被真菌感染，基於自我防禦機制而產生植物組織的代謝產物或分泌產物，從而形成沉香，因此頗為難得。
沉香樹一般生長於熱帶和亞熱帶地區，國外主要集中在東南亞國家；國內沉香的產地主要在廣東、廣西、雲南、海南。現今，野生天然沉香在中國已經基本沒有產量，而在越南，上等的沉香一年產量也很有限。近年來，沉香的野生資源逐漸枯竭。目前，所有這些產沉香的野生物種，均受瀕危野生動植物種國際貿易公約（CITES）的保護。目前，儘管在海南等地開始大面積種植沉香，然而要等到結香尚需時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