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的強拆民宅/耿 法

  權貴階層以暴力強拆民宅之事歷代皆有,譬如宋徽宗時期就是一個典型。

  宋徽宗一朝寵臣輩出,如蔡京、高俅、王黼等。宋徽宗本人熱衷於大興土木,修建艮岳、明堂、延福宮等豪華享樂設施,又經常在開封京城內賞賜寵臣宅邸,這被稱作「賜第」,是親信官員們最榮耀風光又極有油水的頭等好事。如王黼曾有兩處賜第,政和六年(一一一六年)十一月,王黼獲得相國寺東面的「昭德坊」賜第,後又獲得位於閭闔門(舊梁門)外的竹竿坊賜第,稱為西村,所建宅第極其奢華,如王宮一般寬闊,正殿以青銅鋪設屋檐,後苑花園中築起假山,花木奇石應有盡有。不僅文武大臣,連太監宦官都獲得賜第,《靖康錄》中記載道:「宣和中,內侍多有賜第者。」如大宦官童貫於崇寧三年(一一○四年)九月獲得賜第。相比較而言,官員中獲得賜第好處最多、面積最大者當「六賊之首」蔡京。他曾兩次獲得賜第,稱作西園和東園。崇寧末年(一一○六年)蔡京首次獲賜第於城西閭闔門(舊梁門)外,政和二年(一一一二年)二月蔡京復職太師後又獲賜第。朱熹《朱子語類》中記載了蔡京西園的情形:「蔡京父子在京城之西兩坊,對賜甲第四區,極天下土木之工。一曰太師第,乃京之自居也。二曰樞密第,乃攸之居也。三曰駙馬第,乃鞗之居也。四曰殿監第,乃攸之居也。」蔡攸為蔡京長子,官居樞密直學士、龍圖閣學士兼侍讀、直至宰相高位,蔡鞗是蔡京之五子,為駙馬都尉,足見蔡京父子賜第規模之宏大。據記載,僅西園一處就佔據了整整兩街坊面積,自梁門街至汴河呈南北方向延伸,且有一條人工開鑿的景龍江將宮城與蔡京宅第相連,宋徽宗也由此通道前來蔡京園中遊玩。《東京夢華錄》中記敘橫跨汴河諸橋中,有一座橋被稱作「蔡太師橋」,位於內城外西側,此橋為通往蔡京西園之道,宋劉子翬《汴京紀事二十首》其七寫道:「空嗟覆鼎誤前朝,骨朽人間罵未銷。夜月池台王傅宅,春風楊柳太師橋。」詩中王傅即指王黼,太師橋即指蔡京父子,他們的朽骨連同當年賜第的無限風光,成了後人切齒痛恨的對象。

  京城開封的官地面積相當有限,宋徽宗不斷地給寵臣們賜第,規模又如此宏大,周圍大批庶民的住宅也因此遭殃,被開封官府強行拆毀,為此引發了一場又一場強拆民房的人間慘劇。大批民房遭官府暴力拆毀後,老百姓被趕出家園,根本得不到應有的補償和合理安置,一家老小只得流離失所,號啕痛哭。這形成了宋徽宗時期的一大社會矛盾焦點,尤其宣和年間,情形更為嚴重。御史中丞翁彥國於宣和二年(一一二○年)十月上奏道:「臣聞蒙賜之家,則必宛轉踏逐官屋,以空閒為名,或請酬價兌買百姓物業,實皆起遣民居,大者亘坊巷,小者不下拆數十家。一時驅迫,扶老攜幼,暴露怨諮,殊非盛世之所有。」「大者亘坊巷,小者不下拆數十家」,可見當時權貴集團強拆民居之規模,怪不得民怨沸騰了。《靖康錄》中記敘道:(對所拆民居)「未嘗給其直而實奪之。京城百姓或有累世聚族以居房舍,既為奪去,則無所托身,惟與妻子日夜號哭告天而已。」周煇《清波雜誌》卷六《東西園》記載了一則有關蔡京賜第的軼事:「蔡京罷政,賜鄰第以為西園,毀民屋數百間。一日,京在園中,顧焦德曰:『西園與東園景致如何。』德曰:『太師公相,東園嘉木繁蔭,望之如雲,西園人民起離,淚下如雨。可謂東園如雲,西園如雨也。』語聞,抵罪。」焦德是宣和年間鈞天樂部的一伶人,敢於當面譏諷蔡京「東園如雲西園雨」,膽量夠大的,因此而獲罪,反映出當時民間對強拆民房供權貴階層興建豪宅享受的憤慨之情。

  其實不僅皇帝賜第造成強拆民居慘劇,眾多官員也以各種借口強拆民房興建私宅供自己享用。如「六賊」之一、以花石綱取媚宋徽宗的朱面力就是一例,《玉照新誌》卷三中引用一則史料記載朱面力「在京則以養種園為名,徙居民以為宅所」。天子腳下的京城百姓尚且如此屢屢被官府強拆民宅,遭受流離失所之種種痛苦和恐懼,其他地方就更不用說了。鐵一般的事實戳穿了大宋徽宗年間的盛世假象,從一個側面顯示這個社會病入膏肓,根基潰爛,整座大廈已搖搖欲墜了。

  往事越千年……

  強拆民宅的現象至今仍沒有絕跡。自然,現今某些不良房地產商勾結地方政府官員強拆民宅,其手法和形態比過去要進化得多,巧妙得多了,起碼不會赤裸裸為自家興建豪宅而去強拆民居了。但萬變不離其宗,強拆依然是強拆,暴力與暴利相結合的本質是一樣的。但願我們今天這個社會,日益健全的法治和民眾維權意識的普遍覺醒,能夠有力地捆綁住暴力強拆這隻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