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職業的悲哀/讀西西《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黃杰華


  圖:《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寫第一身主角「我」為死人化妝師對愛情的無奈

  閱讀西西小說多年,縈繞腦際的總是《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讀《浮城誌異》、《我城》等說部,印象深刻,但《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題材之不落俗套,除了讓人耳目一新外,還教人感到一個特殊職業給人無限的悲哀,人生像在隨既定的命運遊走,百般無奈。

  筆名西西的張彥,曾任教師,現全職寫作。作為香港作家的西西,九成以上作品由台灣出版,這可算是一個特殊的例子。何以自稱西西,且看她自報家門:「西,就是一個穿?裙子的女孩子兩腳站在地上的一個四方格子裡。如果把兩個西字放在一起,就變成電影菲林的兩格,成為簡單的動畫。」她類比寫作像跳飛機,筆尖從一格「跳」到下一格,筆名反映作者童心無限,對文字總是躍躍欲試。

  《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寫第一身主角「我」作為死人化妝師對愛情的無奈,永無開花結果的一天。她繼承父親及姑母怡芬的職業,跟男友相戀,每次均無疾而終。她與夏相戀後,男友好奇問她職業,她總說「替人化妝」。蒼白的臉色,冰冷的玉手、冷漠的表情及素白的服飾,滿身香水味,只落得別人不恥下問,可惜,誠實──「我的工作是為那些已經沒有了生命的人作最後的修飾」──令她失去所有朋友,朋友不喜歡看?她,不喜歡接觸那冰冷的雙手,接?不喜歡整個她,最後一個一個離去。後來她學懂了沉默,可惜沉默令她更冷漠,香水覆蓋防腐劑的氣味,讓她難以與別人親近。

  「我」與夏能開花結果嗎?讀者可自尋答案。小說除了寫她與夏的感情外,也交代了姑母如何讓她入行的經過,描寫十分細緻。選擇原因無他:不怕和不怯。她也想過當售貨員、賣麵包及清潔女傭:「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只要求一日的餐宿,難道無處可以容身?」最後命運讓她當了化妝師。只落得「我」在嘆喟:「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原是不適宜與任何人戀愛的。」女主角男友夏,譬喻夏天,充滿快樂和生氣,恰恰與「我」成強烈的對比,這也是作者心思細密的地方之一。整篇小說風格樸素,跳躍活潑的筆觸不多,這當與題材有關。

  《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仍有?她天真幽默的筆觸,如夏問可否參觀她的辦公室,夏問她顧客會否介意,「我」說:「恐怕沒有一個會介意的」。這一節也看出作者深懂說話的節奏,八行問答突顯出「我」的冷漠與內心矛盾。此外,「我」的弟弟與未婚妻分手,說不想活,「我」說:「難道我竟要為我年輕的弟弟化妝嗎?」也是一種黑色幽默。

  這篇小說心理描寫極多,那是短篇小說最能交代情節的有效方法之一,也是此故事的特色,篇幅不長,但「我」對愛情的絕望與無奈,淡淡憂情躍然紙上。閱讀此篇,總讓人感慨一個職業的無奈,迴環往復,永無休止。這篇小說收在作者同名的短篇小說集內,與另一篇愛情短篇〈感冒〉相映成趣。《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的女主角,談一次戀愛就像一次感冒,不知何時才能痊愈。正如她多次嘆喟:「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原是不適宜與任何人戀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