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筆名 所取何意/陳雲庵
謝婉瑩(一九○○──一九九九),筆名冰心。當代大文學家、詩人,福建閩侯人。我曾問過冰心,其筆名,取意何來?冰心答曰:筆畫簡單,易寫易認嘛!
取「婉」「瑩」之意
我想,冰心取此筆名應是多種意義的,簡單易寫易認,這是其一,並不是主要的。依我分析,取冰心筆名之旨意,可能兩點:
第一,冰心,原名是婉瑩。冰心之筆名是與她的原名「婉」及「瑩」有關。
婉,讀宛,上聲;有五種解釋,一、溫順、順從,《左傳.昭公二十六年》:「姑慈而從,婦聽而婉」。《列子.湯問》:「人性婉而從物不競不爭」。二、婉轉、委婉,宋.王安石有詩句:「流鶯探枝婉欲語,蜜蜂掇蕊隨翅股。」魯迅亦將之用作「婉推」,亦有人用作為「婉謝」之謂。三、婉作宛若解,不從女旁。宋玉《神女賦》:「婉如雲龍乘雲翔」。唐.李群玉《長沙九日登樓觀舞》:「翩如壯苕翠,婉如游龍舉」。四、美好、姣好,《毛偉》說:「婉然、美也」,晉.陸機《贈紀士》:「修姱協姝麗,華顏婉如玉」。蘇東坡有詩句:「路人皆言君未遠,騎馬少年清且婉」。五、喜愛、親愛。李善註解:婉,「猶親愛也」;三國.稽康詩:「婉彼鴛鴦,戲翼而遊。」
綜而述之,上述五點,歸納其中心意思,不外乎溫柔、順從、和藹可親、姣美而又親善也,此皆是冰心一生著作之意旨,和做人之楷模也。
瑩,讀熒。有解釋:「如玉之瑩」。
一、玉色光潔,《說文》「瑩,玉色」。《論語》「如玉之瑩」。二、光潔、明亮,可作「潤」解,《韓詩外傳》:「良珠度寸,雖有百放之水,不能掩其瑩」。三、明白、清澈,范望釋道:「瑩者,明也,左思有詩句:『前有寒井泉,聊可瑩心神』」。四、似玉,溫潤如玉。宋《神女賦》:「曄然如華,溫手如瑩」。又古人評屈原之「智」曰:「如玉如瑩」。
綜而言之,上述四點,歸納其主意,即指光(潔)明(亮),溫潤清澈,如玉之瑩,如瑩之玉。
中國人不論男女,命名均有寄寓其意者,冰心尊翁是仕官軍臣之輩,飽讀詩書,命乃媛之名,豈無據乎?遂取婉瑩顯以達「性若婉順,心比玉瑩」。很自然地,冰心借己之名(婉瑩)易之同義而字殊之佳稱──冰心,是非常順理成章的。
用「一片冰心在玉壺」之旨
第二,冰心,是取自唐詩:「一片冰心在玉壺」句。
詩人冰心,一九一九年就以冰心為筆名,發表詩作、文章。不言而喻,像冰心這樣一個家學淵源,少女期間為父母朝夕灌輸以詩禮之學,雖不出門,早已有良師諄諄教導。冰心很喜歡詩韻,對詩學甚有興趣,尤喜集聯,試問一個不懂詩學及通聯學之人,竟能去集古人之詩句為聯嗎?
我可大膽講一句,冰心之筆名,是取自「一片冰心在玉壺」這詩句,由斯而啟迪的。這是最主要的看法。
唐.王昌齡《芙蓉樓送辛漸》詩曰:
寒雨連江夜入吳,平明送客楚山孤。
洛陽親友如相問,一片冰心在玉壺。
王昌齡此詩之「一片冰心在玉壺」句,是指他廉正、清白,不與人同流合污之高潔風格。
在王昌齡之前,曾有諸多賢人取用此辭以示廉潔清白。
晉朝大書法家陸機(平復貼之書者),在《漢高祖功臣頌》有句,「心若懷冰」。用「冰」比擬「心」之純潔。
東晉鮑照在《代白頭吟》中,有句:「直如朱絲繩,清如玉冰壺」。用「玉冰壺」比喻人之「清白」。
唐代,姚崇在《冰壺誡》序中述說:「洞澈無暇,澄空見底;當官明白者,有類是乎?故內含冰清,外涵玉潤,此君子冰壺之德也。」此乃以「冰壺」比作官廉潔無瑕也。
總述之,「冰比心潔」並以「玉冰壺」比清白無瑕;亦以「冰壺」比「清澈澄空」。即言人之冰清內懷,而又玉潤之外涵德也。概而言之,「冰心」是也。
王昌齡融會化理,用上述廉明、冰清、玉潤之冰壺之意思,概括成簡練而生動之詩句:「一片冰心在玉壺」,借之以言志,表達自己無意追逐功名富貴,以顯示自己之心,如同一片冰心在玉壺如此純潔、玉清和晶瑩、守貞。
冰心是熟讀古文詩詞之大家,不難看出冰心一則以己之原名「婉瑩」為基,且以古言所述之玉壺為旨,遂取筆名為「冰心」。吾此論證,雖不中亦不遠矣。
我曾將此文問及冰心大姐,彼笑而首肯示意。並語「喏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