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蘭、華沙與蕭邦\黃虹堅
圖：聖十字大教堂的蕭邦心臟墓碑\Jean攝
波蘭離香港很遠，但提起她，不少港人還是知道鋼琴家蕭邦、鐳的發現者居里夫人的少女時代都經過波蘭水土的滋養。更早的波蘭精英還有立論「太陽中心」的哥白尼，他和他的學說曾被羅馬天主教廷視為異端邪說，六百年後才得以平反。知道寫《十字軍騎士》和《你往何處去》、得過諾貝爾文學獎的波蘭作家顯克微支的人少之又少，但他寫的《小音樂家楊科》也有一些港人讀過。
上世紀八十年代，這個國家出了個團結工會，它的活動後來加速了這個國家的政治體制一夜變天。擁有了這些名人和歷史，波蘭在港人的認知中便並非空白了。
波蘭首都華沙，傳說名字來自一對男女華爾西和沙娃，他們曾勇敢地反對國王不許他們戀愛的的詔令，終結成夫妻。人們便用「華沙」為城市取名表達敬意。華沙百分之八十的舊建築都在二戰中毀於德軍戰火，成了一片瓦礫。現在人們見到的華沙，包括皇官所在的古城，都是一九四五年戰後按舊圖紙一磚一瓦重建的。這項建設持久且需巨額資金支持，到上世紀六十年代初才告完成。所以人們見到的華沙，事實上只有六十多年的歷史。
波蘭曾屬前東歐社會主義陣營，與前蘇聯各方面的關係都千絲萬縷。我們去年八月去過一趟波蘭，在華沙住的酒店對面，有座「文化科學宮殿」。那就是一九五二年斯大林送給波蘭的禮物，其時建設四年，方告竣工。
這建築外表高大雄偉，中央豎?二十多層的鐘樓尖塔，七八層的中塔四角坐落，正面向兩旁伸展的是馬蹄型的建築，各部分頂端凹凸起伏的小飾邊見出設計的小氣。整座建築看去穩固板正，顯示?不容小覷的權威，也生動地詮釋?人們對當年蘇聯建築「傻大黑粗」的調侃。在華沙市中心，不論走到哪兒，都能見到這座高廈，絕對迷不了路。它缺的是現代建築的思想和靈氣。
這座「宮殿」也就是維持?表面的巍峨，近看已經殘破衰頹，樓下偏殿是旅遊服務中心，還有一個機械發展的展覽館。館內大廳擺?兩部老式小轎車，遊人極少。正門底層進去是個電影院，正在放艾迪活倫的新片《藍色茉莉》。那部片子的女主角後來獲二○一四年八十六屆奧斯卡最佳女演員獎。
大廈有人在進出，這三千多房間總得派上用途。據介紹這裡有不少重要的科研傳媒機構。但我們見到底層的房間，室內一片零落，廢紙殘物到處亂放，窗簾掉下了一半，傳遞的是不景氣的信息。不過波蘭算不得貧窮，它二○一三年的GDP排世界五十一位，達一點四萬美元。大街上盡見金髮碧眼的俊男美女。人們衣?整潔，年輕一族全是牛仔褲T恤。中年以上的女性衣服雖不見得鮮亮豪華，但熨燙出講究的摺子，很多人都仔細化了妝。這個國家的男女，都是聽?蕭邦的音樂長大變老的，他們的氣質透?低調的優雅。蕭邦是波蘭的國寶，其央行發行的鈔票上就印?蕭邦的側臉頭像，以示對他的尊崇。首都華沙有個蕭邦博物館。它座落在城市比較現代化的建築物中，是座外表平凡但帶?古典別致的三層樓房。八月的華沙正舉行蕭邦音樂節，來自世界各地的音樂家會在不同的場館演奏蕭邦和其他音樂家的作品。街道上處處展貼?音樂家們聰穎燦爛的笑臉。華沙夏天的暖風也彷彿飄?樂音，吹來叫人覺得很爽。
蕭邦博物館運用了現代多媒體手段展現?蕭邦元素，特別?重讓參觀者去認識他的音樂作品。二樓一室有一面表現蕭邦日常生活的視像，還有若干個透明的音樂亭，觀眾可觸屏去感受蕭邦的笑聲和喝茶時杯匙相碰的「叮叮」聲，也可坐進亭子選聽蕭邦音樂的曲目。若意猶未盡，又或想享受私密，還可以到地下一層，那兒燈光幽雅，設計別致，分設若干半屏蔽的單間。參觀者可端坐電子裝置前，隨意選聽自己所愛的蕭邦作品。
最引發興趣的是二樓一個大琴室，其一面牆是蕭邦演奏鋼琴的油畫，畫前放?一部大三角鋼琴。叫人驚訝的是，當在琴架上擺上琴譜，琴鍵便會自行啟動，奏起了琴譜上的那一曲，彷彿正有雙無形的妙手在按動那些黑白琴鍵。三樓展出了蕭邦用過的一部鋼琴，還有他的樂曲手稿以及與朋友們在一起的照片。在那兒我們見到了蕭邦的女朋友、法國著名女作家喬治桑年輕時的相片。以前讀過她寫的《安吉堡的磨工》，那裡才華橫溢地塑造了一個瘋女人的形象。喬治桑個性勇敢開放，據說她和詩人繆塞和鋼琴家李斯特都曾有過一腿。有一陣子她同時和好幾個情人來往，性格也帶有幾分瘋狂。這種性格可能便是吸引了沉靜內斂的蕭邦的原因。喬治桑的相貌不像傳說中的那麼漂亮，但很見個性。蕭邦和喬治桑在法國南部她的居所同居十數年，後來因對喬治桑女兒的戀愛取態不同，才漸行漸遠了。
在那兒見到了蕭邦惟一的一張相片，那時他約三十多歲，相貌沉鬱。以前見過的蕭邦畫像，大都把他畫成一個憂鬱的、女性化的美男子，事實上他的長相雖不算雄赳赳，但也絕不女性化。那兒還展出了一隻據說是蕭邦的左手模型，那隻手五指修長秀美，音樂的靈感便是從那指尖源源不絕地流出來的。
蕭邦七歲便會作曲，八歲登台表演，鋼琴演奏技巧雖然出神入化，但他一生舉行過三十多場演奏會，他更熱愛的是創作。除了創作鋼琴曲，他還涉獵各種舞曲、幻想曲、敘事曲、諧謔曲、前奏曲、練習曲、奏鳴曲等，用不同的音樂形式表達他的內心情愫。他的音樂風格多樣，既有激昂雄壯、氣勢磅?的，也有溫柔如水、和聲豐富的。他那個時代正是歐洲文藝浪漫主義高漲蓬勃的時代，他也被稱為「浪漫主義的鋼琴詩人」。
蕭邦二十歲便懷揣一把故鄉的泥土離開波蘭，一直在法國生活。但他關注?祖國發生的一切，一直以波蘭的音樂素材進行創作，他多首的「瑪祖卡舞曲」便取材於波蘭某個地區的民間舞曲，飄?波蘭泥土的芬芳。那時的波蘭受到沙俄的侵略欺凌，甚至有國土被吞併、民族被滅亡的危機，歷史上曾爆發過民眾奮起反抗的一八三○年華沙起義。蕭邦那時作的《C小調練習曲》，又名叫《革命練習曲》，那裡就表現出與革命心靈相通的激昂興奮、豪邁剛強。但隨?起義被鎮壓，他的《D小調練習曲》又表現出迷惘沉重、困惑哀傷。他的作品以「祖國」為主題的還有《敘事曲》、《英雄》、《波蘭幻想曲》等。
蕭邦一生創作了二百餘部作品，天分超然。展出其手稿的房間，為防墨跡見光淡化，被設計成一間暗房。在黑暗中不住閃爍?一句口號： Chopin is no more。這句話譯成中文，便是「蕭邦是不可多得的」，或者是「蕭邦是惟一的」。
蕭邦有個妹妹，他一八四九年三十九歲因肺病離世時，她守他的身邊，並按他的遺願把他的心臟帶回波蘭華沙安葬。
居里夫人還是少女瑪麗時，曾嚮往入讀華沙大學，只是家裡太窮才改往巴黎投奔她的大姐。華沙大學面積不大，但布局嚴密，建築小巧，環境清雅。大門馬路的左前方是聖十字架大教堂，進去左邊的一方大柱上掛?有蕭邦頭像的石碑，蕭邦的心臟便埋在了那柱子下面。在二戰時，教堂有三分之一被摧毀，人們把蕭邦的心臟取出來，直到戰後一九四五年重新隆重下葬。遊客來自世界各地，人們都在大方柱下獻花，在周圍靜坐流連，彷彿能感受到音樂家的氣息和心跳。蕭邦告訴我們：音樂的影響沒有國界，然而音樂家有他的祖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