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加卜博士的中國情緣\高秋福


  圖:拉加卜博士成功再造莎草紙(網絡圖片)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之交,我在埃及常駐三年,結識不少當地朋友。其中,最令人難以忘懷之一者是哈桑.拉加卜博士(Dr. Hassan Ragab)。拉加卜博士是埃及當代名人,曾任埃及駐中國首任大使,並且是久已失傳的古埃及法老宮廷專用的莎草紙再造行世者,因有「當代埃及法老」之譽。其名聲在埃及可說是如雷貫耳,我同他幾次晤面,但真正了解他,還是通過一次傾心交談。

  那是一九九一年九月的一天,開羅天高氣爽,陽光燦爛。我同幾位朋友來到位於尼羅河畔的莎草紙研究所參觀。公關小姐熱情地將我們引領到會客室說:「請稍候,拉加卜博士馬上就到。」我知道,這個研究所是拉加卜博士創建的。但我們來參觀之前並未預約,何以將他驚動呢?公關小姐解釋說,拉加卜博士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定:凡中國人前來,下屬必須通知他;只要有空暇,他一定親自出面接待。正說?,只見一位身材單薄、白髮銀鬚的老翁走進來。不用介紹,顯然他就是拉加卜博士了。一雙熱情的手伸過來,用有點生澀的漢語寒暄起來。雖屬初次謀面,年齡距離又很大,但同他談起話來,竟如同故交,毫無陌生與隔輩之感。他開門見山就說,他一生中有兩個「想不到」,一是出任中國大使,二是再造莎草紙。而這兩件事,都同中國有難解之緣。

  拉加卜博士一九一一年五月出生在開羅近郊的海爾旺,一九三二年開羅大學工程系畢業,旋即赴巴黎深造。一九三五年回國後,他長期在部隊從事軍備研製工作,官至國防部主管軍工生產的副國務秘書,領將軍銜。一九五六年五月,埃及同中國建立外交關係。九月,他被納賽爾總統委任為首任駐華大使。三年後,他先後轉調為駐意大利和南斯拉夫大使。他說,納賽爾總統之所以遴選他為首任駐華大使,主要是看重他的軍工背景。那時,埃及革命剛剛成功,急於同新中國發展政治關係,更急於同新中國進行軍事合作。更明確一點說,為對付以色列的軍事威脅,為在蘇伊士運河主權問題上同英、法兩國進行對抗,埃及急需從中國得到武器裝備。北京三年,他曾幾次受到毛澤東主席接見,多次同中國總理兼外交部長周恩來交談。他完成了納賽爾總統託付的使命。他為此深感自豪,同中國結下了不解之緣。

  拉加卜博士說,除國家使命之外,他到中國赴任時還有一點個人想法:埃及和中國都是世界文明古國,應該在文化交流方面也做點事情。因此,一到北京,他就認真學習中文,研讀中國文化史。他考察中國古文化設施的保護工作,?迷於中國古文物中大批斷簡殘篇的修復工藝。由此,他聯想到埃及從古代墓葬中出土的大量殘缺不整的莎草紙文獻。只可惜莎草紙久已失傳,這些文獻無法修復。「莎草紙能否再造呢?」在一次走出北京到湖南省參觀時,他腦海中閃現出這樣一個思想火花。那是在該省郴州一個偏僻的農村,據說是中國造紙術發明人蔡倫的故鄉,他看到農民們用手工方式在造紙,原料主要是毛竹、繩頭和破布。他仔細觀察、詢問了造紙的全過程。回到北京後,他查閱歷史資料,發現這種造紙的方法同西元二世紀初蔡倫的造紙術有驚人的相似之處。時間過去一千八百多年,在機器造紙術的應用相當普遍之後,傳統的手工造紙術竟在中國民間被保留下來。那麼,莎草紙的傳統製造方法在埃及是否也有跡可尋呢?一九五九年,他正是帶?這個問題戀戀不捨地離開中國的。

  致力探索莎草紙的再造

  在中國造紙術發明之前,莎草紙曾是世界上最先進的文化傳播工具。起初,這種紙為法老宮廷書寫聖諭和禱詞所專用,其製造方法為王宮壟斷,嚴禁外傳。但是,無論是王命還是宮牆都禁錮不住文化的傳播。這種紙後來逐漸流傳到民間,成為從下戰書、簽和約到寫婚契、開藥方、打借條的日常文化用品。這種既輕便又易保存的紙張很快從埃及傳播到兩河流域、希臘、羅馬,取代了當地流行的泥板、蠟板和羊皮紙,一時成為最時髦的書寫用品。古埃及、西亞和歐洲究竟有多少文獻記錄在這種紙上,恐怕誰也說不請。用這種紙抄寫的各種古代文字材料,現在統稱「莎草紙文獻」,是研究古代地中海地區的政治、經濟、文化、宗教的寶貴資料。這種在古代稱作「papyrus」的莎草紙,大約在西元十世紀失傳。失傳的一個主要原因,據說主要是中國造紙術的西傳。製造方便、經濟耐用的中國紙張搶佔了莎草紙的市場,促使其生產和流傳逐漸走向衰落。

  拉加卜博士告訴我,如果說是中國紙張的流行促使莎草紙的製造術失傳,那麼,又正是他在中國親眼所見的古老的造紙術,促使他產生了重造莎草紙的想法。一九六二年,他結束六年多的外交生涯,回國後出任旅遊部技術顧問,下決心探索莎草紙的再造問題。

  他當時面臨兩大難題,一是沒有製造這種紙的原料,二是不掌握這種紙的製造方法。顧名思義,這種紙原來是利用一種屬於莎草科的水生植物紙莎草製造的。這種草曾大片生長在尼羅河三角洲地區。後來,由於氣候變化,這種草在埃及逐漸絕跡。製造莎草紙而沒有紙莎草是不行的。那麼,到哪裡去尋找這種草呢?拉加卜博士不畏艱難,沿?尼羅河四處尋覓,最終在蘇丹北部的一片沼澤地裡找到這種高四、五米,莖呈三角狀的紙莎草。他挖掘出草根,帶回開羅,在尼羅河的一條汊道中進行人工種植。

  種植成功,有了原料,他又開始尋訪造紙的方法。他從城市到鄉村跑遍全國,希冀像在中國那樣,在某個不大惹人注意的地方把湮沒已久的古代造紙術找到。一次次失敗沒有動搖他的決心,反而磨礪了他的意志。「我一定辦出他人辦不到的事。」他這樣一邊自勵,一邊轉向搜羅古代文獻。從國內到國外,他用了兩年多時間,幾乎傾家蕩產,終於收集到一些資料。經過研究、分析、綜合,他仿照在中國農村看到的那種造紙方法,將紙莎草切碎研爛,浸泡在自己家中的澡盆裡漂取紙漿。經過一次次實驗,他總結出一套莎草紙再造的工藝,製造出一種色澤淡黃、紋絡分明、疏密有致、酷似中國舊時粗麻布那樣的紙張。把這種紙張同埃及古墓中出土的莎草紙一比,他驚喜地發現,兩者幾乎一模一樣。他終於成功了,時為一九六六年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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