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旦家事/宋志堅
每個人活在世上,都扮演?不同的角色。在社會生活中,或是明星,或是政要,或是平民百姓,或是這種那種公眾人物;在家庭生活中,或為人父(母),或為人子(女),或為人夫(妻),或為人兄(弟),又有各種不同的身份。把公眾人物的私人生活當作娛樂八卦津津樂道,大多出於好奇好玩,沒有多大的意思。《宋史.王旦傳》有不少文字,記載宋真宗時宰相王旦居家過日子的私事及家庭瑣事,卻能使人見其「修身齊家」之一斑,別有一番感受。對於立體認識王旦,不無補益;對於今之治國理政,也堪為鏡鑒。
堂堂一國之相,家有綾羅綢緞珍奇古玩不足為奇,王旦不然。他用的被褥穿的衣服布料都很一般,家人想用「繒錦」(有彩色花紋之絲綢)為其鑲繡「氈席」,未曾得到他的許可。他的弟弟看中了一條玉帶,感到很漂亮,專門買了送給他,他讓他弟弟繫在自己身上,問道:「還漂亮嗎?」弟弟回答說:「我自己怎麼看得見呢?」王旦說:「只是使別人見了稱好,徒然加重自己身上的負擔,戴了幹嗎呢!」他沒有接受弟弟的好意,依然佩朝廷所賜之帶。王旦也「不置田宅」,住的只是先人留下的舊廬。如此這般,亦可見其「薦賢而不市恩」之真實性。王旦去世之後,人們方知「朝士多旦所薦」,倘若他「薦賢市恩」以至於賣官鬻爵,以官銜大小論價,還能清貧如此嗎?
宰相之家可謂名門大族,並非「三口之家」可比,上下左右的關係都得理順。朝夕相處,天長日久,難免有磕磕碰碰的事令人不快。人在官場,身不由己,但將家庭作為避風港,憋屈之事,回家發泄,也情由可原。王旦能做到「家人未嘗見其怒」,即使「飲食不精潔,但不食而已」,實為不易。家裡的人測試過他「制怒」的底線:「嘗試以少埃墨投羹中,旦惟啖飯,問何不啜羹,則曰:『我偶不喜肉。』後又墨其飯,則曰:『吾今日不喜飯,可別具粥』。」如此克己待人,連一般的人都很難做到。至於「旦事寡嫂有禮,與弟旭友愛甚篤。婚姻不求門閥」,也是在宗親關係中待人寬厚的一種表現。他的這種格調,與他在朝堂之上同僚之間嚴於律己寬厚待人的大度包容正相一致。
王旦家風純正,沒有瞞上欺下口是心非貪圖安逸揮金如土的陋習。他之所以「不置田宅」,乃是為了使子孫自立自強而不因財忘義,所謂「子孫當各念自立,何必田宅,徒使爭財為不義爾」。他在臨終之時仍不忘告誡子弟:「我家盛名清德,當務儉素,保守門風,不得事於泰侈,勿為厚葬以金寶置柩中。」尤其是他一生的言行,更是讓子孫信服的家教以及留給子孫的精神遺產。他的三個兒子王雍,王沖,王素個個成才,與他的言傳身教不無關聯。尤其是季子王素,在「西邊」當地方官「多惠政」,日後「再為渭州,邊民老幼,至相率稱賀」;在朝堂為台諫,剛正不阿,以至直言諫「色」,讓宋仁宗忍痛割「愛」,「立命遣二女出」,與蔡襄、余靖被史官並稱為「昭陵賢御史」。
如果在三十年前,我或許會對史書所載的這些事心有疑竇,以為這種「為帝王將相作家譜的所謂的『正史』」不足為據。如今卻以為史書所載雖然不可全信卻也不可不信。就以《宋史》的「列傳」而言,同為「帝王將相」的,該鞭笞的照樣鞭笞。同是王旦,也不忌諱或掩飾其過,例如他的「不諫『天書』之失」。
對於「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句話,以往也沒有多大的興趣,只把它當作儒家的一種教條。因為有太多的事實使人感到,這句常被官場中人掛在嘴邊的話,只是他們進入官場的敲門磚,混跡於官場的附身符。然而,王旦的私事與家庭瑣事,卻能讓人看到修身齊家與治國理政之關係的清晰脈絡。
首先是「修身」:所謂「政者,正也。子帥以正,孰敢不正」。不僅治國理政,想樹立一種好的家風,也用得上這句話。
其次是「齊家」:所謂「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以為「大丈夫處世,當掃除天下,安事一屋」的,未免有些虛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