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國藩「求闕」的深意/金文欽
一位朋友為他會所的「閣」取名，要我出個主意。說不要「完美」、「至美」之類的詞意，以迎合文人雅士愛好為妙。既不落俗套，又有文化味，看來要求挺高。經查閱經典、苦思冥想，忽然想到曾國藩的「求闕閣」。借其寓意，不是恰到好處嗎。
一八四五年，曾國藩為自己的書齋自署《求闕齋》。「闕」，即「空缺」之意。曾氏求闕源於《周易》。他從讀《易》生發感慨，領略「陰陽相生，一損一益」自然之理，繼而悟出「物生而有嗜欲，好盈而忘闕」之規律；最後道出為防盈戒滿，故以「求闕」名其齋之用意。並提出：「凡外至之榮，耳目百體之嗜，皆使留其闕。」那正是手握重權的曾氏事業興旺之時，一般人容易沾沾自喜，但他卻能在得意之時保持謙虛，在名聲騰升之時謀求退藏。始終保持欠缺的心態，修身律己。無怪乎，他成了清代以文人而封武侯的第一人。
人們喜歡「盈」，曾氏獨求「闕」，這是一種自知自明。無論是官場，還是商場，都是名利的博弈場，並非想像中的坦途。倘若一味往好處想，沒有預見性和心理準備，遇到變故、挫折，就會猝不及防，陷於被動，甚至墮入陷阱。古往今來，多少追名逐利之人好盈而忘闕，結果樂極生悲！曾國藩「求闕」就是吸取這種教訓，平時常懷敬畏心理，「畏天命，畏人言，畏君父」，堅守為人做官的基本準則，保持一份警醒，不自我膨脹，不驕縱放肆。行有所止，謹言慎行。取這種虛心態度，自然有助於化解風險。
「求闕」不是安於現狀，而是做人做事留有餘地。人生本是要有追求的，人們追求「完美」，是一種向上的人生觀。理想是人生導航的燈塔，為你指明前進的方向。但又必須明白，「完美」只存在人們意念之中，如果人生真有「完美」無缺，那就無發展空間了。「完美」也說是「圓滿」，無論是從哲學上講，還是從現實上看，理想意義的「圓滿」並不存在。以地球而論，也是近於橢圓形。就算承認十五的月亮算圓，也是「方其圓時，即其缺時」，水滿則溢，月盈則虧。其實，世間萬物皆有殘缺，花朵美艷會凋謝，朝陽燦爛有時辰，春光雖美不長久。所以，就有「殘缺美」之意境，「斷臂維納斯」格外受到人們欣賞。
曾氏「求闕」直指「貪慾」。道光二十七年（一八四七年）年輕的曾國藩一夜之間連升四級，從四品擢為二品大員。但他沒有因此趾高氣揚、沾沾自喜。他進京的第一天就給自己下了毒誓：「以做官為發財可恥」，而且始終恪守，保持清廉。古語曰：慾壑難填。人們迷戀貪慾，就容易利令智昏。「求闕」就要多一些清心寡慾。在任何情況下，無論權勢多大、多麼富有，都不能自我膨脹，驕縱放肆。曾氏在中年之後，更是求闕不求全。這是一種知足常樂的智慧、一種淡泊名利的境界。如今有些官員只想一人一家之利，不擇手段與民爭利斂財，求得陞官發財的圓滿，結果落了個悲劇的下場。這對於那些正接近盈滿狀態的人們也許敲響了警鐘！
曾國藩是中國近代史上一位重要人物，被稱「晚清第一名臣」。他在歷史上的功過是非，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但他一生以「求闕」為「座右銘」，時時警戒自己，不因寵權恃大而沾沾自喜，不因權力過高而驕倚蠻橫，自謙自抑，嚴格自律，從而贏得事業的成功。這種「求闕」心態和處世哲理，對於職場上的每個人不也有借鑒意義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