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逸鳴堅持寫實 畫中有畫/大公報記者 周婉京
□近年，當代藝術市場推崇抽象、先鋒概念，即使寫實主義是十九世紀西方文化重要一環，寫實主義繪畫仍被部分人認為是守舊的、缺少生氣的。美籍華裔藝術家陳逸鳴卻不以為然，他將寫實主義的內涵進行延展。在他筆下，肖像人物成為場景式的視覺展演，江南風景化身印象派的混合筆墨。長久生活在浪漫主義影像中的都市人，是不是在浮誇的煽情過後，需要以一顆平靜的心，去回歸生活與生命的本質？而這正是陳逸鳴與其兄長陳逸飛畢生都在追尋、探索的問題。
香港蘇富比藝術空間近期曾先後展售過西方抽象大師畢加索、韓國後極簡藝術代表李禹煥的作品。今年春拍過後，蘇富比忽然風格一轉，推出五十五張陳逸鳴的架上藝術，這些「中國寫實主義繪畫」?實令藏家眼前一亮。
是次展出的陳氏二○一二年畫作《魂縈舊夢》（屬「紅塵」系列），以將近三米的尺幅，描繪一個橫?的上海女人與坐立的西裝男士。畫中，人物呈垂直關係，油料之上藉光影變化顯現人物肌理的光澤，角色臉上的憂鬱與無奈盡藏在暗處，頗有倫勃朗（Rembrandt）在色彩運用上的節奏感，引觀者猜想人物錯綜之關係。
具象人物 抽象情感
陳逸鳴說：「我的繪畫雖然有敘事，但我作為畫家只提供了線索，觀眾可以自由構想屬於他們的故事。」而這一點恰好印證了約翰．伯格（John Berger）提出的「另類的觀看方式」，觀者可決定故事的走向。這次「賦權」賞畫人的恰好就是陳逸鳴。
實際上，在「紅塵．夢鄉」兩個系列、階段的作品中，「紅塵」以具象人物表現抽象情感，「夢鄉」則以看似抽象的筆法描繪現實之景。作為一群由上世紀八十年代起留洋海外的中國人，生活遠比畫要「現實」。
「你能生存嗎？這是我和我哥（陳逸飛）一到美國就要考慮的事，一個初來乍到的中國畫家，初期根本不可能憑創作維生，想打入美國主流畫界更是一個奢望。」陳逸鳴回憶道，當時陳逸飛靠幫人修復油畫（其中含米羅、莫內作品）為生，他也曾在雜貨舖、古董店打工。
「我清楚地記得我哥當時和我說，美國畫界在評定一個人是不是職業畫家時有兩個標準：一是看他有沒有系列，二是看其有沒有自己的畫室，我們兩個那時卻是『一無所有』。」陳逸鳴回想當年不無唏噓。
直到一九八七年，陳逸鳴才於美國紐約Wally Findlay畫廊舉辦個展，意想不到的是，當時共計四十幅的寫實畫作，展出後很快銷售一空。到了一九九○年，同處一條街的紐約漢馬畫廊策劃了「陳逸飛陳逸鳴兄弟展」，許多人就此認為兩人風格相像，陳逸鳴卻回應說：「我不願意模仿他（陳逸飛），雖然我的畫自小是他教的，描繪的也是上海故事。」於是，便有了現在展廳內所能看到的「夢鄉」系列，雪景、古鎮、蓮葉以混合顏料呈現在厚紙板上，對「紅塵」高貴優雅的肖像式布面油畫作出斷裂性的發展。
面對「水鄉」這一主題，陳逸鳴選擇了與陳逸飛不同的繪畫方式，他的筆法簡練、狂放，有南宋馬遠畫「水」的意味，即是透過描繪「無常形」的煙雲、水波、樹木來敘述萬物之「常理」。香港蘇富比藝術空間策劃總監高嘉雯（Clare Cosman）亦評價說，陳氏兄弟二人對上海情緣做?「相似卻又不似」的詮釋。
放慢腳步 尋求方向
另一方面，陳氏在選材與表達方式上也堅持「寫實」原則。他的畫面好似電影場景，「畫中有畫」，演員似在畫中「走位」，靜物起到道具的作用，布景、燈光直接影響了劇情的張力。在這裡，上海變成一個符號，體現在《過眼煙雲》中阮玲玉的老照片上，也藏在「夢鄉」系列水墨色的磚瓦中，連《夢鄉系列之十六》中的黃山雪景也染上南方小城煙雨的色彩，藍白相間的意境中顯露朦朧美感。
「上海都市文化的確是我繪畫的一個靈感源泉，也是我和我哥一路走來的追憶，我強調表現力上兼具文學性和思想性深度。」二十餘年的海外生活讓陳氏兄弟深諳鄉愁的情與痛。
陳逸鳴想起二○○二年自己回流上海時的情境說：「當時回來也是想幫我哥（陳逸飛），他的公司（逸飛集團）當時情況遇到些困難，攤子太大，雜誌、服裝、電影，什麼都做。他這個人不主張向任何人借錢，他做藝術家、文化人就很好，經商就差一點。」好在那時陳逸鳴已成為漢馬畫廊的簽約畫家，在上海畫或在美國畫，對他來說沒有太多影響。
哥哥陳逸飛也常告訴陳逸鳴，時間會證明一切，所以沒到時候就不要放棄。陳逸鳴在二○○五年哥哥去世後，放慢了創作速度，減少了參展頻率，他說自己現時的「紅塵．夢鄉」作品尚未算成熟，仍在尋求方向。
專訪最後，陳逸鳴談起是次香港之行的期望：「一九九二年在香港萬玉堂展覽後，時隔二十三年，我再次來香港展覽，也擔心過，也怕『冷場』。很幸運，這次能得到朋友和藏家們的支持、喜歡。現在，我更希望取得專業人士的肯定。這一點又與陳逸飛很不同，他喜歡和不同的人交流，對不了解他繪畫的百姓也能侃侃而談。」
編者按：陳逸鳴個展「紅塵．夢鄉」由即日起在蘇富比藝術空間展售，五十五張繪畫含大幅油畫及混合媒材作品，亦有小幅「微畫」。展覽展至本月二十九日，詳情查詢可致電二八二二五五六六，或發送電郵至：hkgallery@sotheby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