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圃尋舊/馮 進
藝圃最早叫「醉穎堂」，是蘇州人袁祖庚四十歲辭官後的住所，建於明嘉靖三十九年（一五六一年）。萬曆四十八年（一六二○年）歸文徵明曾孫、蘇州狀元文震孟所有，重加修建，更名「藥圃」。清初被山東東萊人、明末進士姜埰（號敬亭）買下，改稱「敬亭山房」，後其子姜實節名之為「藝圃」。藝圃幾易其主，清道光十九年（一八三九年）又有綢緞同業建七襄公所於此。民國初，園內房屋出租為民宅。上世紀七十年代末，藝圃被列為蘇州古典園林修復規劃項目，二○○一年修復住宅部分，基本恢復了原貌。二○○○年進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蘇州古典園林《世界遺產名錄》增補名單，二○○六年又被列入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二○一四年底，我和父親去探訪藝圃。此地號稱「蘇州十大名園」之一，但連父親這個老蘇州都沒聽說過。按照百度地圖指明的方向，我們一路找去。從景德路大街轉進小吃店林立、菜攤沿街擺放的吳趨坊，再拐進窄窄的寶林寺前，又走了一百米，轉彎進文衙弄，最後才找到藝圃。名園地處小街小弄，尋找煩難，可我總有無端的熟悉感。父親說，此地離太公的生前舊居周五郎巷很近，我這才恍然大悟。五六歲時的盛夏，我走過夕陽初下的石子路，穿涼鞋的雙腳燙得有點發疼，太公屋前的晚飯花卻開得那麼鮮艷芳香。
隔了幾十年的歲月，又在夕陽西下時來看藝圃。一進門曲徑通幽，石子路邊垂下青蒼的藤蔓。往裡走，豁然開朗，迎面一片長方形的水面，東南角有亭翼然，題號「乳魚亭」，水裡果真有金紅的小魚在游動，這是明代遺構。隔水望見池西北的水榭「延光閣」，五開門面，是蘇州園林中最大的水榭。現為茶室，是園中觀賞山水的最佳地點。水中殘荷芊芊，夏日在此飲茶賞荷，清風荷香，一定非常愜意。
藝圃佔地近六畝，布局為東宅西園，前後五進，曲折深邃。暮色裡庭院深深，經過水邊的乳魚亭、思嗜齋（姜埰愛吃棗子，曾在齋前種了幾株棗樹，他的兒子因此命名）、假山下的小橋，從響月廊一路往裡。香草居、暘谷書堂兩處小室，是姜埰的書房和私塾所在地。主廳博雅堂是明式結構，高廣軒敞，正對假山堆砌的小園。園門已封上，只有門楣上鐫刻的「剛健中正」幾個楷書大字還在。東萊草堂的名號顯然出自姜埰的手筆，既有自謙之意，也感懷他的山東故鄉。世綸堂則是文孟震題寫的，紀念他家「世掌絲綸」，從曾祖開始，幾代人一直在中書省為官。
姜埰父子是明代遺老，明亡後誓不事清，所以有人認為藝圃園中各處的命名都有深意。比如，「暘谷」指日，「響月」應月，合而為「明」。朝爽台中的朝爽兩字，是「大明」兩字分別加了「+」、「×」，暗寓大明受到滿清刀斧的暴力鉗制。這些說法是否可靠抑或只是後人附會不得而知。我獨愛姜氏命名的「餺飥齋」。餺飥就是麵片湯，聽說是山東特產，由形狀扁平似烏冬麵的麵片和蔬菜同煮食用。餺飥在《齊民要術》中早有記錄，《聊齋誌異》中也曾出場。園主用來稱呼書齋，嫵媚可愛。
與蘇州其他著名園林相比，藝圃面積不大，建築平實。但地處平民住宅區，鬧中取靜，別有城市山林的平易寧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