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果陀》值得再看


  圖:枯樹底下的人生,是空虛寂寥,抑或充滿期待?

  戲劇世界有不少精彩的演出,但是能夠被稱為「經典」的作品並不太多。現代西方戲劇當中,愛爾蘭劇作家貝克特的《等待果陀》,肯定是經典中的經典,值得一看再看。

  在我的觀劇經驗當中,香港的粵語劇壇,力行劇社便曾多次搬演《等待果陀》。我最深刻的印象是一九八九年由林大慶導演,譚榮邦及倪秉郎合演的版本。二人分飾Di Di和Gor Gor,其頹喪和落寞的狀態,以及激動和熾熱的能量,甚能鼓動觀眾情緒。該版本並由音樂家衛庭新現場吹奏色士風作配樂,增添了一份哀怨藍調的色彩。

  二○○二年眾劇團蔡錫昌亦導演《等》劇的粵語版本,由陳煥球及女演員黃美娟合演,宣傳用語說是「全亞洲區首次以男、女演員扮演劇中兩個主要角色」。

  充滿希望的苦等待

  一向?重中英雙語演出的進劇場,近期由同樣來自愛爾蘭的客席導演米高.墨非來港執導了《等》劇的英語版本,作為香港文化中心二十五周年的誌慶節目之一。

  顧名思義,《等待果陀》的真正主角並非劇中一直沒有出現(甚或根本不會出現)的果陀先生,而是其等待的過程。從開首的堅持等待,直到劇末帶點無奈和猶疑,上下半場尾聲的台詞同樣是:「喂,我們走嗎?」「對,我們走吧。」但是二人始終原地不動,繼續等待下去。有說《等》劇反映了悲愴和無奈的人生,渺小和受壓迫的平民什麼事也要苦等下去。但我覺得亦可從不同角度切入事情,Di Di相信果陀先生總有一天會到來,他和Gor Gor只要能夠繼續等待,人生便仍然有希望。

  紀文舜與李鎮洲分別飾演兩位流浪漢,除了一高一矮的外形極之匹配,更甚是其年齡和面貌,散發出飽歷風霜的生命痕跡。在文化中心劇場的狹窄演區,二人的舉手投足尺度合適,演出默契十分充足。紀文舜飾演的Gor Gor仍然是皮靴不合適,頭腦亦欠清晰;李鎮洲飾演的Di Di態度頑固堅執,喜愛撥弄帽子,但沒有如原著劇本般表現強烈頭痛。事實上,導演沒有要求兩位主要演員作出很奔放的喜劇表演風格,而是?重二人的語言合拍。你一言我一語之間,兩個角色雖然時而爭拗,但同時又形成一體。除了語言交流,二人在方寸之間,亦以身體表達角色關係。在焦慮無助,徬徨無依之際,二人最終都會互相緊抱。如斯的擁抱動作,全劇出現了不下五至六次,可以視為人與人之間的重要依賴。

  抑揚頓挫的四重唱

  除了兩位流浪漢角色,《等》劇的奴隸主人Pozzo和僕役Lucky都甚有象徵意義。前者表現資本家的剝削和壓榨行為,後者像是身心疲憊但思潮起伏的勞動階層,該兩個角色在下半場的極端變化,令觀眾帶來極大的心靈震撼。現時米高.皮舒圖和本.馬格烈分飾Pozzo和Lucky,與紀文舜和李鎮洲合成恍如四重奏演唱的聲調,當中尤以紀文舜的男高音、李鎮洲的男中音和米高的男低音,組成了抑揚頓挫的語調,將全劇言簡意賅,時而重複的台詞,建構成一首悲喜交集的荒誕人生曲。

  視覺與聽覺亦與台詞互相呼應。韓國設計師李淪洙的簡約空間,除了依據劇本設置了一棵枯樹(下半場彈出了綠葉),台板是一個露出鋼筋的仿真石屎暗斜舞台。Pozzo與Lucky從台左出場,走向台右入場,雖然實際距離不遠,但視覺上卻似是漫長旅程。全劇亦沒有一句背景音樂,只有一瞬間的蟬鳴風聲,故此聲響都是發自貝克特筆下的鏗鏘文字。

  客席導演掌握?原著劇本的台詞,成功營造了全劇的演出節奏,並不刻意製造胡鬧滑稽的場面,即使是Di Di為Gor Gor的脫皮靴動作,也沒有花巧搬弄。唯是下半場Di Di與Gor Gor發現了Lucky遺下的帽子,二人隨即如雜耍般把玩三頂帽,與其他的場面比較起來有欠統一。   (圖片由張志偉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