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雪/陳魯民
已經幾個冬天都沒好好下雪了，今年冬天眼看?過去大半，連個雪花的影子都沒見?，叫人好生遺憾。冬天不下雪，就好像春天無雷，夏日無雨，總覺得不是個事。「春有百花冬有雪，夏有涼風秋有月」，沒了雪那還叫冬天嗎？
「二○○二年的第一場雪，比以往時候來的更晚一些」，刀郎那蒼涼的歌聲還不時響在耳旁，可是這雪卻遲遲沒有下的意思，不知要晚到什麼時節。天氣預報雖然報過幾回「小雨雪」，到最後是有雨無雪，還小的可憐，連地皮都沒有打濕。
當然，一下雪也挺麻煩的，路不好走，容易摔跤，車也難開，一不小心就會追尾，還得掃雪、化雪。但就這也盼?來一場紛紛揚揚的大雪，最好下他三天三夜，「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不下雪，孩子們少了堆雪人、打雪仗的樂趣；青年人想滑雪也沒地方去瘋上一回，只好老當「低頭一族」。像我這樣的漸進老境之人，滑雪沒那個筋骨，堆雪人沒那個興致，可也不甘寂寞，喜歡踏雪而行。漫天皆白，人跡罕見，一個人走在雪地裡，耳邊寒風呼嘯，頭頂雪花飄飄，腳下踩?鬆軟的雪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真是別有一番滋味。說到踏雪，古人多有踏雪尋梅的佳話。張岱的《夜航船》裡記載，孟浩然情懷曠達，常冒雪騎驢尋梅，曰：「吾詩思在灞橋風雪中驢背上。」
不下雪，麥苗就長不好。莊稼裡就數麥苗與雪最親近，倘若沒了冬天的「三床被」，麥苗不被凍壞，也要被渴壞，來年還怎麼「枕?饅頭睡」。不下雪，空氣乾燥，灰大塵揚，人的嗓子上火，渾身上下都不舒坦，特別容易生病。
不下雪，文人騷客更覺得索然無味。沒了呼朋喚友賞雪飲酒的理由，沒了雪夜圍爐夜讀的雅興，沒了吟詩填詞的衝動。試想，毛澤東少了「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柳宗元沒了「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杜工部缺了「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里船」，岑參沒有「北風捲地百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張元少了「戰退玉龍三百萬，斷鱗殘甲滿天飛」……倘若這些寫雪的名句缺席，詩壇將會怎樣的黯然失色。
不下雪，歷史上多少動人的故事就沒了戲台。不下雪，茅草屋不會倒塌，林沖就不會上山神廟避雪遇到陸謙，就不會知道他們的陰謀，林沖雪夜上梁山的戲就沒法子演。不下雪，王子猷就沒有遊興，也不會想到百里外的老友戴逵，不會即刻連夜乘小船前往，到了戴逵家門前卻又轉身返回，即所謂乘興而去，興盡而歸。不下雪，謝安一家人就不會圍爐閒談，謝安也不會出題考問子侄們：「白雪紛紛何所似？」自然更不會引出謝道韞的「未若柳絮因風起。」謝道韞的「詠絮才」也就無從談起。不下雪，喜兒不會載歌載舞「北風那個吹，雪花那個飄，年來到」，楊白勞也不會被迫死在大年夜，白毛女的悲劇就少了底色和感染力。
離了雪，《紅樓夢》也會減色不少。曹雪芹的名字中有個「雪」字，書中有兩個戲份不少的丫鬟雪雁、茜雪。故事中有第四十九回和第五十回兩次群體賞雪，還曾寫到過「雪水」煎茶、烏進孝雪天送租、掃雪拾玉、寶玉櫳翠庵踏雪乞梅，還有賈政雪地裡遇到披大紅猩猩氈斗篷的寶玉等故事情節，無不與雪有關。
世人愛雪，不僅以之為難得瑞兆，而且以之為天下潔物。因而，世人常將雪與人的氣節操守聯繫在一起，很多人給孩子取名也喜用「雪」字，取其潔白無瑕，冰清玉潔之寓意。
舊時人祈雨盼水，多興師動眾以做法事，也未見有效；而今我之盼雪，僅塗抹一篇小文，雖架勢不大，但心意虔誠，或會感動上蒼，突降瑞雪，那就阿彌陀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