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竹刻簡樸高雅 竹可怡情
圖：金陵竹刻藝術博物館位於南京市玄武區富貴山四號
在南京市眾多「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中，金陵竹刻是中國竹刻藝術中獨樹一幟的著名流派，在明代即享有「大璞不斫」、「寸竹寸金」之美譽，成為宮廷珍寶。旨在保護與傳承金陵竹刻的金陵竹刻藝術博物館，館藏數百件明清、民國竹刻精品，展示了南京歷史文脈中最絢爛的一章。大公報記者 陳 旻 文、圖
金陵竹刻藝術博物館成立於二○○九年十一月，是經江蘇省文物局批准、省民政廳註冊登記的一家民營博物館。其宗旨為立志民族文化傳承的國家意識，全力保護和傳承金陵竹刻藝術。
金陵竹刻以淺刻聞名
館長谷正宏介紹道，英國漢學家李約瑟在《中國科學技術史》中，稱中國為「竹子文明的國度」。人心有竹，則有「正直、剛毅、堅貞、謙遜」的節操與抱負。自古以來，以竹明志、以竹喻情是中國傳統文化精神中不可或缺的象徵典範，以竹子為本體的竹刻更是中國獨有的民族文化藝術。尤其是蘇軾名句「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充分表達了文人對竹子的喜愛程度。在宋元時代，竹刻工藝隨?士大夫階層追求生活藝術化，出現常用器皿藝術化，催生了一批專事竹刻的工藝師。
竹刻藝術發展的鼎盛時期是在明代中晚期。谷正宏說，竹子剛正不阿、清高孤傲的精神品質，及蒼勁挺拔、淡雅清幽的外形為明清文人所推崇，詠竹、畫竹、刻竹、賞竹蔚然成風。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當年政治情勢的更興變化，令許多文士選擇心歸山野，以竹刻修養心性。文人創作的竹刻作品增添了書卷氣和詩意，提升了竹刻的藝術內涵。明代中葉以後，竹刻已成為一門獨立藝術門類。當時盛產竹子的江南嘉定和金陵，成為明清時期竹雕藝術的兩大中心。從而也誕生了歷史上兩個比較有影響的竹雕流派：嘉定派和金陵派。
與嘉定竹刻「高、深、透」的風格迥異，金陵竹刻以淺刻、簡刻風格聞名，刀法簡潔，略施雕鑿，自然成器，寥寥數筆卻意境深遠。金陵竹刻由濮澄創立於明萬曆年間，他善選材，精於毛雕，追求竹之天然成趣的自然韻味。濮澄的作品大多已失傳，現存代表作「竹雕松樹形小壺」被故宮博物院收藏。
清中期，潘西風和道光時期的方潔傳承了金陵竹刻的神髓。潘西風的淺刻冠絕當時，以不事刀斧為奇，擅長以陰文淺刻山水、仕女圖畫。方潔研習金陵技法，又擅長書畫，運刀與運筆一樣行雲流水，尤其擅長在臂擱或筆筒上鐫刻人物肖像，成為金陵竹刻的代表人物，其作品被稱作「方竹」。
竹刻臂擱清雅秀逸
民國以後，隨?時代的變遷，人們生活習俗的改變，金陵竹刻藝術瀕臨失傳。近十年間，谷正宏在內地四處奔波，搶救性地收藏了一批歷代金陵竹刻作品，並整合社會資源，全力保護和傳承金陵竹刻藝術。
竹刻藝術特色為「簡樸高雅」。竹子刻成藝術品後，毋須敷色，不需塗油，以自然風趣見長，極為樸素簡潔，既無富貴氣，又無脂粉氣。由於竹材價廉易得，竹刻藝人須殫精竭慮，博採各種技藝之長，感悟表現內容，新創多種技法，才能與材料十分珍貴的玉、犀牙、紫檀等刻件一爭短長。因此，竹刻的藝術價值相對來說高於一般工藝品。
金陵竹刻藝術博物館內，有兩件竹刻臂擱引人矚目。一件是清代「味廠」款松石臂擱。擱面下方淺刻坡石，松幹與山石的勾勒?曲滯拙，沉穩厚重。一株松樹挺立於畫面正中，淺刻浮雕，簡潔輕快，技藝純熟，寥寥數刀，將強勁的風勢表現得生動傳神。此臂擱截取竹筒製作而成，色呈紅褐，濃郁潤澤，紋理清晰，古樸美觀。落款「味廠」，字體剛勁流暢。
谷正宏說，作者味廠為清代竹刻大家，但留下的資料很少。臂擱為古人文房用品，明清之時初現。舊時習字，自右而左，從上向下，使用臂擱可以防止衣袖沾染上墨蹟。臂擱從實用器逐漸發展成為把玩觀賞之物，體現?中國文人特有的審美情趣。
另一件臂擱為民國陰刻人物臂擱，雖然作者沒有落款，但人物形象生動，衣服勾勒剛柔相濟，面部鬚眉如生，維妙維肖。
谷正宏說，民國時期，很多優秀的竹刻作品都無落款，但絲毫不影響其藝術價值。這件臂擱，擱面上一老者坐於山間樹下，似從容欣賞風景，又似在無語沉思。老者的五官用線條勾勒，下顎、鼻樑兩側、下唇等用刀輕輕刮削，顯出明暗，增加了立體感。樹葉疏疏密密，相間成趣，作者將自己純熟的筆墨技法化為刀痕，刻在竹上。
創辦博物館之後，谷正宏對竹刻事業的熱愛感染和吸引了內地一大批竹刻藝術家。他們主動將自己的竹刻藏品讓給博物館收藏。這兩件臂擱正是竹刻藝術家們私藏的受讓。
谷正宏說，內地的竹刻精品不是在大博物館內，就是在大收藏家手裏，往往「只進不出」，「竹刻為文人摯愛，他們都不捨得放出來」。
竹刻扇骨崇尚簡率拙樸
金陵竹刻藝術博物館的藏品中，有相當一部分是扇骨。摺扇是「懷袖雅物」「涼友之君」，以往摺扇被認為是身份地位的象徵。扇面、扇骨一經名書畫家落墨，名竹人施刀，摺扇便升價百倍，持扇人也無上榮耀。谷正宏說，遙想明清時期，南京士大夫出門，摺扇不離手，扇骨上的竹刻，無不精緻典雅。
摺扇於宋代時從朝鮮引進，當時並沒有流行。能在明代流行是因為明成祖朱棣對摺扇情有獨鍾。朱棣遷都北京後，作為留都的南京，機構齊全，官員雲集，文人薈萃，他們喜好的文玩之物摺扇迅速得到發展，盛況空前。
竹刻扇骨作品崇尚書卷氣，其刻竹技法推崇淺刻，以留青與陰刻為主，刀法崇尚簡率拙樸。
在金陵竹刻藝術博物館的扇骨藏品中，有一件民國著名竹刻藝術大師支慈庵的竹刻扇骨「梅花圖」，用畫法刻竹，刀工精緻，謹嚴有法，雖為淺刻，仍有柔緩起伏，陡猝高下，梅花花瓣清幽，枝幹遒勁。竹刻畫面結構完整協調，刀法準確精細。
支慈庵是蘇州人，自幼聰明、機靈，喜刻印。吳昌碩定居上海之後，常與顧鶴逸、陸恢等高士相聚於怡園，談藝論道。少年支慈庵得悉後，帶了習作去請教。吳昌碩非常欣賞他的牛犢之勇，精心指點，鼓勵有加。他則「心有靈犀」，進步神速。十六歲中學畢業，被在上海經營碑刻店的姨夫請去幫忙。他白天打理生意，晚上學習竹刻。
碑刻店裏中華文化精華薈萃，使支慈庵的藝術素養迅速提升，竹刻技藝也日趨嫻熟。他在二十四歲時，便自立門戶，創立「蘭經石室」，掛牌接單，以刻件謀生。
支慈庵善於博採眾長，他拜吳湖帆、趙叔孺為師，領會「氣韻生動、骨法用筆、應物象形、隨類賦彩、經營位置、傳移模寫」六法之妙。又與畫家江寒汀結為摯友，切磋畫理，揣摩研習，令自己的書畫藝術漸臻妙境。
支慈庵還結識了滬上著名竹刻收藏家李祖韓，欣賞了他所藏的歷代竹刻珍品，古人名作的滋養，令其開闊眼界。因此，他淺刻、深刻、留青俱精，刀法細膩全面。支慈庵一生創作竹刻作品一百餘件，大部分是自己構思設計，少數由江寒汀繪稿。由於書畫印基礎扎實，他的竹刻作品工致雅靜，極具大師風範。二十世紀四十年代，支慈庵在上海、蘇州、無錫舉辦個展六次。
明清時期，金陵竹刻扇骨名滿天下。當時南京摺扇作坊、店肆，多集中於通濟門外和三山街、綢緞廊一帶，計有數十家之多。南京有文獻記載道：「吾鄉造作，折紙扇骨素有盛名，多聚居通濟門外。其面用杭連紙者謂之本面；用京元紙者謂之蘇面，較本面良。」
直至清代末年和民國早期，南京竹刻業仍非常興旺，城南從事竹製扇骨雕刻的作坊和店家連片，今天南京城南通濟門一帶還保留?扇骨營的老地名，見證?當時扇骨竹刻業的輝煌。
谷正宏說，嘉定派竹刻的代表作品是筆筒，而金陵派竹刻的代表作品正是扇骨。
館藏的另一件清代光緒年間陳鼎淺刻的書法扇骨，所刻運刀精準爽疾，瀟灑雅致，線條蒼勁簡練。
谷正宏介紹道，陳鼎是清代的一名醫生，家境富裕，酷愛書畫文玩，是個大玩家，自學竹刻技藝。因本身學養深厚，基本功扎實，所刻作品構思靈巧，布局疏密相濟，格調高古雅致，運刀酣暢不失細膩。
還有一件民國瓦當紋樣的扇骨，畫面與寫意相融，圖案構思巧妙。瓦當的圖案摹刻逼真，精細樸拙，意趣盎然，字體行雲流水，秀拔率真。
竹刻扇骨之難，不僅僅在於技法，而是要求雕刻者具備詩、詞、書、畫、篆刻等文學藝術的造詣。
金陵竹刻藝術博物館位於南京市玄武區富貴山四號。二○一五年一月，金陵竹刻藝術博物館被首批列入江蘇省金陵竹刻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傳承基地。該博物館聚集了數十位從事金陵竹刻藝術創作的工藝師，創作與開發了系列竹刻生活藝術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