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與事/佛緣/余 靖
我並不是一個特別有宗教信仰的人，因家中長輩親戚大多信仰佛教，加上各種佛學文化的薰陶，不知不覺下，我也有了些佛緣吧。
記得過去讀《東京夢華錄》時，裏面有一句寫宋徽宗時期京城四月初八佛生日：「十大禪院各有浴佛齋會……迤邐時光晝永，氣序清和……」仔細品味起來，很是動人。九百多年過去，今年四月初八佛誕日，在五月十二日，恰巧是一個周日。
今年的佛誕撞上了母親節，可家鄉的親戚大多不過這舶來的洋節，反而是對佛誕敬而慎之。表姐在朋友圈裏發文說，晚上要跑去天寧寶塔前聽梵音，感受佛音呢喃，母親等一眾家鄉婦孺都留言附和表示要一同前往，我看到了才忽地想起──是日佛誕。
我對佛誕的認識，從一套敦煌藏經洞在海外的珍圖畫冊而來。畫冊為朋友所編，他自己身為畫家，對裝幀印刷講究得很。原作大部分為斯坦因擄走，現藏大英博物館，我時常翻一翻，有些混了個眼熟。一幅唐代絹本佛傳幡畫尤其記得清楚，以深褐色邊框將若干佛經故事的場景分開，連環畫似的，形成情節連貫的一組，下方最顯眼處，便是發生在藍毗尼花園中的「九龍灌浴」情景：一壯健白胖的嬰兒站立蓮台，周身為大團玄雲所籠罩，雲中分列九條金龍，龍首作噴龍涎狀，氣派大得很。藍毗尼花園的花草，接受灌浴的太子，身後兩株枝葉繁茂的樹，皆是唐畫之精美樸拙。我後來在華南植物園見過碩大的地湧金蓮，想起太子降生後的七步，步步生蓮，可不正是如此。
內地的佛誕並無法定假期，但佛教徒的信仰熱情不減，而東西方文化匯集的香港卻有法定的佛誕假期。據友人說，每年佛誕，香港的佛堂寺廟都會舉辦慶典，其中大嶼山寶蓮寺的活動最為盛大。說着說着有人便惋惜感嘆我沒有信仰，不然也該找個機會去香港看看。我說，只當是種文化，看一看，拜一拜，入廟隨俗一番倒也無需非關乎信仰不可吧……
說着說着，便激起我的興趣，研究起了這個佛教節日來——在我國，每一種節日都有相應食物增添氣氛的，佛教自西漢末傳入，歷時已久，佛誕日又稱浴佛節大概也不能例外。果然，每年四月初八前後，香港的素齋館都會推出一種叫蒝荽餅的供果點心。製作方法不難，只是原料卻頗為罕見。
蒝荽餅常被誤寫成芫荽餅。在粵語裏，蒝荽音同芫荽，其實是不同的植物。芫荽常見。蒝荽，一說欒樨，卻是學名闊苞菊的一種灌木。將葉搗爛，和入糖、米粉、糯米粉，用熱水揉搓成團，餅模子壓出形狀蒸熟，欒樨或蒝荽餅便成。色作深綠，想像和同為菊科的艾蒿做的餅異曲同工，苦中生甘，且都是藥草。據說兒童吃蒝荽餅，還有暖胃去積食的功效。
說及暖胃的功效，想起近日讀周作人錄《越諺》風俗門的記載：「結緣，各寺廟佛生日散錢與丐，送餅與人，名此。」想來，做蒝荽餅的初衷，只怕也是為了分送與人結緣的，至於暖與不暖，唯有自知了。
與眾生結善緣，與佛法結佛緣，我想，所謂信仰，最終也只有導人向善的那些才會恆長流傳且得信眾吧。
